阿宁的声音，带着孩童的软糯，却又浸透了神性的空灵和诀别的悲伤，如同羽毛拂过滚烫的烙铁，在我被剧痛和混乱撕扯的灵魂上轻轻落下。
那颗躺在妖童粘稠手掌中的金色眼球，拳头大小，温暖的光辉如同凝固的阳光，纯净得刺眼，与周遭弥漫的腐败黑气、粘稠脓液、能量湮灭的余烬格格不入。眼瞳深处，星河流转，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和……阿宁最后的存在。
它被缓缓递向我。那只占据主眼的巨大琥珀瞳孔，深深“凝视”着我，里面翻涌着阿宁所有的记忆碎片——被活埋的黑暗、藤蔓缠身的窒息、对姐姐的思念、以及此刻解脱般的决绝。
“不！那是吾之神性！孽障！住手——！” 农神意志的咆哮如同亿万雷霆在妖童体内炸开，剩下的六只琥珀魔眼瞬间爆发出混乱到极致的暴怒光芒！赤瞳妖童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痉挛、扭曲，暗金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沸腾的岩浆般翻涌！阿宁占据的主眼周围，暗青色的能量如同剧毒的藤蔓疯狂缠绕，试图重新夺回控制！妖童递出眼球的手臂剧烈颤抖，金色的光辉在暴戾的压制下明灭不定！
“呃啊——！” 我左小腿处传来的剧痛几乎要将我撕裂！暗青色的腐蚀脓液如同活物，贪婪地啃噬着沙晶，烧灼着血肉，森白的腿骨暴露在腐败的空气中，神经末梢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带来炼狱般的酷刑！这剧痛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被绝望和恐惧冻结的闸门！
换眼？阿宁要用这颗蕴含着农神部分本源神性的眼球，换我这只早己被翡翠化、看穿能量流却逐渐色觉丧失、如今更是在剧痛中视野模糊的左眼？
荒谬！恐怖！但看着阿宁在主眼中艰难挣扎、那递出的金色眼球光芒在农神反扑下摇摇欲坠……看着自己那条正在被飞速腐蚀、如同残烛般即将彻底报废的左腿……
没有时间犹豫了！这可能是阿宁用自我湮灭换来的唯一机会！也是我……活下去，甚至反击的唯一筹码！
“给…我！” 嘶哑的咆哮混合着血沫，从我喉咙里炸开！早己油尽灯枯的身体，不知从哪里榨取出最后一丝力量！那只还能动的左手（现实中），不再捂着剧痛的小腿，而是猛地向前探出！五指张开，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不顾一切地抓向那颗悬浮在妖童掌心的金色眼球！
“找死！” 赵云那虚弱却阴鸷到极致的精神意念如同毒蛇吐信！他那被斩断所有脐带后、仅剩一团稀薄银光的残魂，在能量风暴中如同鬼火般飘摇。就在我伸手抓向金色眼球的刹那，他那残魂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幽暗的光芒，如同一支淬毒的冷箭，悄无声息却又狠辣无比地射向——我那只探出的左手手腕！
这攻击并非为了阻止我拿到眼球，而是要在我接触的瞬间，将他的最后一点污染意识，如同种子般种入我的身体！他要在我最脆弱、最不设防的时刻，埋下夺舍的种子！
“嗤！”
幽暗的银光如同冰冷的毒针，瞬间刺入我左手手腕的皮肤！一股阴冷、滑腻、带着赵云特有阴鸷恶意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沿着手臂神经向上侵蚀！
剧痛！不同于左腿被腐蚀的灼烧痛，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恶心！仿佛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血管在爬行！
“呃！” 探出的手猛地一颤，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
“吼——！！！” 农神意志抓住了机会！暴怒的咆哮声中，妖童递出眼球的手臂被强行向后拉扯！金色的眼球距离我的指尖，只有毫厘之差，却如同天堑！
“姐姐…接住！” 阿宁在主眼中发出凄厉的尖啸！那声音带着撕裂灵魂的决绝！
“嗡——！”
那颗金色的眼球，仿佛感受到了阿宁最后的意志和我的绝望，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光芒如同实质的利剑，瞬间刺穿了缠绕手臂的暗青能量！一股强大、温和却又不容抗拒的牵引力，猛地从眼球内部爆发出来！
它不再是等待被获取的物体，而是……主动选择了它的归宿！
“唰！”
金光一闪！那颗温暖如阳光、流淌着星河的金色眼球，如同归巢的倦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农神的压制，甚至无视了我手腕上赵云残魂的侵蚀阴寒，精准无比地、主动地……撞入了我那只探出的左手掌心！
没有撞击感。没有想象中的坚硬触感。
它就像一滴温暖的、液态的阳光，在接触到掌心肌肤的瞬间，就毫无阻碍地……融了进去！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到极致又带着轻微刺痛感的洪流，瞬间从掌心涌入！它沿着手臂的血管、神经，以光速向上奔涌！所过之处，赵云残魂注入的那股阴冷恶意的能量，如同积雪遇到了烈日，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被蒸发、净化得无影无踪！
温暖！难以言喻的温暖！仿佛浸泡在生命起源的温泉之中，灵魂深处被农神与母舰核心战争撕裂的伤痕，被这温暖轻柔地抚慰。但伴随着这极致温暖的，是一种……强烈的、带有神性威严的“排异”感！它目标明确——我的左眼！
“呃啊啊啊——！”
这一次的剧痛，超越了左腿的腐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燃烧着神性火焰的巨手，狠狠插进了我的左眼眶！粗暴地攥住了那只早己翡翠化、与神经深度纠缠的冰冷眼球！
撕扯！剥离！
我“看”到了！不是幻觉！左眼视野中，那只镶嵌在眼眶里、由冰冷翡翠构成的眼球，其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金色裂纹！无数道温暖却带着绝对命令意志的金色丝线，如同活物的根须，从虚空中伸出，狠狠刺入翡翠眼球的内部！它们缠绕、拉扯，要将这冰冷的异物，硬生生从我的眼眶里出！
“不！那是我的！我的眼睛！” 我本能地发出痛苦的嘶吼，右手（现实中）不受控制地捂向剧痛的左眼！但指尖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的翡翠，而是……滚烫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眼眶边缘！翡翠眼球正在被强行剥离！
“姐姐…忍住…它在帮你…” 阿宁微弱的声音如同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心疼。
帮我？用这种活剥眼球的方式？！
剧痛如同海啸，一波强过一波！翡翠眼球与眼眶神经、血管、肌肉深度连接的部位被强行撕裂！我能感觉到神经纤维被扯断的锐痛，血管被撕裂的温热感，肌肉被剥离的酸胀！视野彻底被旋转的金光和剧痛带来的黑暗吞噬！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玉石碎裂的声音，在颅骨深处响起！
那只陪伴我经历了无数痛苦、给予我“看穿能量流”能力、却也带来色觉丧失和冰冷感的翡翠左眼……被那些金色的根须，硬生生地从我的眼眶里……扯了出来！
“呃——！” 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巨大的空虚感和剥离后的剧痛席卷而来！左眼眶里只剩下一个滚烫的、血肉模糊的空洞，温热的液体（血？泪？）混合着神经液，顺着脸颊疯狂流淌！视野彻底陷入了黑暗！
结束了？阿宁的“礼物”，就是夺走我最后一只完好的眼睛？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一股更加温暖、更加磅礴、带着浩瀚生命气息和星辰律动的洪流，瞬间填补了左眼眶那血肉模糊的空洞！
没有过程！没有植入的触感！
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那颗流淌着温暖金芒、蕴藏着星河的眼球，取代了被剥离的冰冷翡翠，完美地、严丝合缝地……镶嵌进了我滚烫的左眼眶中！
“嗡——！”
视野……瞬间恢复！
不再是冰冷的能量流线条！不再是单调的灰白世界！
左眼看到的景象，让我的灵魂都为之颤栗！
整个世界……活了！
巨大脑核腔室那蠕动搏动的暗红色肉质腔壁，不再是单纯的恶心组织。我看到无数流淌的、散发着不同生命辉光的能量脉络在其中奔涌，如同大地的血脉！构成腔壁的每一颗细胞，都像微缩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却独特的生命光点。那些镶嵌在“地面”上的亿万颗死寂眼球，此刻在我左眼的视野里，不再只是恐怖的装饰。每一颗眼球内部，都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灵魂印记，它们散发着不同颜色的、代表不同情绪的微光——恐惧的灰暗、绝望的深紫、茫然的灰白……亿万点微光汇聚成一片无声的、悲怆的灵魂之海！
上方那暴走的暗青色菌丝肉茧（菌核），在我左眼中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不断搏动扩散的暗绿色污染光晕，如同溃烂的伤口在侵蚀着脑核纯净的金红色生命辉光。而悬浮在半空、被阿宁勉强控制着的赤瞳妖童，其内部更是混乱不堪！阿宁的意识在主眼中散发着温暖而悲伤的淡金色光团，正艰难地抵御着周围六只魔眼中翻腾咆哮的、代表农神意志的墨绿色和暗紫色的暴戾能量狂潮！
更让我心神剧震的是，我看到了连接！看到了无形的“线”！
一条条暗青色、散发着腐败气息的“脐带”光影，虽然被斩断，却依旧如同跗骨的怨灵，从妖童的身体（尤其是那六只暴怒的魔眼）延伸出来，顽强地试图重新连接上方的菌核！而菌核也伸出无数腐败的“触须”光影，贪婪地抓向妖童！
同时，我也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看到自己残破的身体浸泡在粘稠的血色海水中，左小腿处，浓郁的、如同墨汁般的暗青色腐蚀性能量正在疯狂啃噬，沙晶融化，血肉消弭，骨骼变黑！那腐蚀的能量如同毒蛇，正顺着腿骨向上蔓延！
而在我刚刚被替换的左眼眶中，那颗金色的眼球正散发着温暖而坚韧的光芒，这光芒如同无形的屏障，死死地抵挡着从下方（左腿伤口）和上方（妖童与菌核）不断侵袭而来的、代表农神污染的暗青色能量！但每一次抵挡，那金色的光芒就微微黯淡一分，眼球深处流转的星河也仿佛凝滞一瞬。
它在消耗！它在保护我！它在用阿宁赋予它的神性，对抗着无处不在的农神侵蚀！
“呃……” 眼眶传来阵阵胀痛和灼热感，每一次抵挡污染冲击，都像有针在扎刺眼球内部。但这痛楚，比起之前被剥离翡翠眼球的酷刑，简首微不足道。更重要的是，这双眼睛……它让我看清了！
看清了这绝望战场上的能量流动，看清了敌人的弱点，也看清了……阿宁正在燃烧自己最后的意识，为我争取这片刻的喘息！
“姐姐……” 阿宁的声音再次响起，透过左眼的金色视野，我能清晰地“看”到她占据的主眼中，那温暖的金色光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暗淡。六只暴怒的魔眼中，农神意志的墨绿和暗紫能量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更加疯狂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防线！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解脱的轻松：“眼睛…还喜欢吗？它能看到…真相…”
喜欢？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这双眼睛，是用阿宁的存在换来的！
“阿宁…撑住！” 我嘶吼着，挣扎着想从粘稠的血水中站起。左腿传来钻心的剧痛，被腐蚀的小腿几乎失去了支撑力。但新生的左眼带来的清晰视野，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绝望中的一丝路径。我看到了菌核那不断搏动扩散的污染核心点！看到了妖童体内农神意志最集中的能量节点！
“没用的…姐姐…” 阿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它太强了…我的时间…到了…”
就在这时——
“桀桀桀……” 一阵阴冷、怨毒、带着无尽恶意的笑声，如同毒蛇的嘶鸣，突然在我意识深处响起！
是赵云！
他那被金色眼球力量净化掉最后侵蚀能量、本该彻底消散的残魂，竟然还未完全湮灭！只剩下一缕比头发丝还要细微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暗影，如同最顽固的病毒，死死附着在我左手手腕的神经末梢上！刚才眼球融合时的剧痛和能量冲击，竟然让它侥幸躲过了彻底的净化！
此刻，就在我因阿宁的消逝而心神剧震、防御意识出现波动的瞬间，这缕恶毒的残魂，如同潜伏己久的毒蛇，发动了它最后、也是最阴险的一击！
它没有试图夺舍，没有发动精神冲击。它只是……将它残存意识中，关于“胞妹替死”、“青藤胎记诅咒”、“卓家千年罪孽”……所有最黑暗、最痛苦、最能引发我灵魂深处无尽愧疚和绝望的记忆碎片，浓缩成一滴最纯粹的“绝望毒液”，顺着神经末梢，狠狠地……注入了我的意识深处！
“看看她！看看阿宁！她本不该死！是你！是你们卓家！是你颈间的青藤胎记！是你夺走了她的一切！现在，她为你牺牲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而你呢？你苟延残喘！你甚至用她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卓文君！你才是真正的诅咒！你才该下地狱——！！！”
恶毒的诅咒，混合着最黑暗的记忆画面——初代卓氏举起屠刀、胞妹阿宁在血泊中绝望的眼神、青藤胎记灼烧灵魂的剧痛、百具棺椁中与自己相同的面容……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刚刚因新眼而凝聚起来的一丝清明！
巨大的、足以将灵魂碾碎的绝望和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意识！
“不……阿宁……是我……是我害了你……” 泪水混合着血水，从新生的金色左眼中疯狂涌出。身体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刚刚支撑起一点的身体，重重地跌回粘稠的血海之中。左腿的剧痛、眼眶的灼热，在这灵魂的剧痛面前，都变得模糊不清。
视野开始变得灰暗，新左眼中那璀璨的金色星河仿佛蒙上了厚厚的尘埃。阿宁在主眼中那温暖的光团，在绝望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变得稀薄、透明……
“姐姐…别听他的…” 阿宁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焦急。“看着我…用我的眼睛…看着我…”
我看着。用那双流淌着金色星河、属于阿宁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她主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看着农神那六只暴怒的魔眼中，墨绿和暗紫的狂潮发出胜利的咆哮，即将彻底吞噬那最后一点温暖……
结束了？终究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在意识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深渊边缘——
那颗镶嵌在我左眼眶中的金色眼球，仿佛感应到了我灵魂的沉沦和阿宁最后的呼唤，猛地……搏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心脏被强行唤醒！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炽热、更加霸道、带着原始生命怒火的洪流，如同苏醒的火山，从金色的眼球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我被绝望冻结的西肢百骸！
视野中的灰暗被强行驱散！阿宁主眼中那即将熄灭的温暖光团，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猛地跳动了一下，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继续黯淡！
更让我震惊的是，随着这股力量的爆发，我清晰地“看”到，自己那条被腐蚀得露出森森白骨、正在被暗青色脓液不断侵蚀的左小腿伤口处——
嗤嗤作响的腐蚀声，竟然……减弱了？！
不，不是减弱！是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暗青色脓液，在接触到从金色眼球爆发出的、沿着血管奔涌而至的炽热生命洪流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了痛苦的“嘶嘶”声，开始……退缩！溶解！
虽然速度很慢，虽然范围很小，但那被腐蚀得发黑、甚至能看到骨髓腔的腿骨表面，暗青色正在被一种温暖坚韧的金色光晕所覆盖、所净化！
它不仅能看穿真相……它……还能对抗农神的侵蚀？！
“呃……” 喉咙里发出一声混合着剧痛和难以置信的闷哼。眼眶的灼热感飙升，仿佛那颗金色的眼球正在燃烧自己，释放着对抗污染的力量。每一次净化，都带来眼球内部撕裂般的胀痛，视野边缘的金色星河仿佛被投入了火星，溅起点点刺目的光屑。
但这点痛苦，比起重新燃起的希望，算得了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用那双流淌着金色星河、属于阿宁也属于我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即将被农神彻底吞噬的主眼位置！盯着那在墨绿暗紫狂潮中艰难闪烁的、阿宁最后一点温暖的光！
绝望的潮水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强行逼退，留下了一片被怒火烧灼的焦土！
“阿宁——！！” 嘶吼声不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带着血与火的战栗和决绝的咆哮！
“撑住——！！”
“现在……”
“轮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