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我……永世不分了哦……妈妈……】
那粘腻冰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被寄生的沙晶腿,瞬间爬满了我的每一根神经。右腿沉重得像灌满了凝固的铅汞,内部无数暗金色的“血管”疯狂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针扎蚁噬般的剧痛和一种…恶心的、被异物强行撑开骨缝的饱胀感。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寄生冲击得一片混乱,几乎忘了自己正身处一场宇宙级别的爆炸洪流之中!
“呃啊——!”
狂暴的能量乱流狠狠拍在后背上,瞬间撕裂了本就焦黑碳化的苍老皮肤,露出下面鲜红蠕动的血肉!剧痛让我瞬间清醒!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金属碎屑和血腥味。探针在我后颈疯狂震动,发出刺耳的、濒临解体的哀鸣:【警告!月核熔炉彻底过载!空间结构崩塌!紧急脱离!坐标:S-7 逃生甬道!】
S-7?哪里?!眼前只有刺眼的白光、翻滚的等离子烈焰和破碎的空间碎片!
就在我即将被下一波能量狂潮彻底吞没时,脚下——那条沉重无比的沙晶右腿,内部暗金纹路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自主意识的牵引力,猛地从腿骨深处传来!它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拖拽着我被炸得残破的身躯,完全不受控制地朝着爆炸洪流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狠狠“射”了出去!
噗嗤!
身体撞破了某种坚韧却正在快速崩解的“膜”。视野瞬间从毁灭的白光切换成一片粘稠的、带着微弱脉动红光的黑暗。耳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仿佛来自极远处的轰鸣。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腐肉和某种奇异甜腥的味道首冲鼻腔。
我重重摔在“地面”上。触感不再是菌核内部的湿滑脑组织或粘稠蓝光,而是温热、粗糙、带着沙砾感的某种…肉质?身下传来微弱的搏动感,像是趴在一颗巨大心脏的表面。
“咳咳…呕…” 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我剧烈地咳嗽着,吐出的全是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身体像散了架,苍老松弛的皮肤大片剥落,露出下面被灼伤和爆炸冲击得血肉模糊的肌体。正在植物化的右臂彻底变成了枯死的树枝模样,几片幽蓝脉络的叶子蔫蔫地垂着。最糟糕的是左半身,之前被农神皮覆盖溃烂的地方,在爆炸高温和能量冲击下,脓疮爆裂,混合着焦黑的皮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但至少…暂时没死。
我挣扎着抬起头,借着西周微弱脉动的红光打量。这里似乎是一条巨大的、由暗红色肉质和粗糙沙砾混合构成的“甬道”。甬道内壁布满了粗大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血管”,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红色液体在里面缓慢流淌。空气闷热得如同蒸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妈妈…好饿…】沙晶腿里,那个粘腻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的贪婪。【吃…这里…好吃…】
吃?我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看向甬道内壁那些搏动的“血管”。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仿佛无数石块摩擦滚动的巨响,从甬道深处传来!伴随着巨响,是整个甬道剧烈的、痉挛般的震动!
轰隆隆——!
“怎么回事?!”我惊疑不定,强撑着用那条还能勉强动弹的沙晶左腿(它也沉重无比,但至少还听使唤)和枯树枝般的右臂(只能当个钩子用)支撑起身体。探针在我后颈发出微弱的信号:【…息壤母体…核心…遭受重创…次级意识…失控…暴走…】
息壤母体?核心重创?是刚才月核熔炉大爆炸波及到了这里?沙墓深处的母体?那个覆盖欧亚大陆的活肉平原?!
没等我想明白,甬道深处的巨响和震动骤然加剧!紧接着,在昏暗的红光中,我看到甬道尽头的肉质内壁,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撕扯,猛地鼓胀、破裂!
噗!噗!噗!
无数个大小不一、包裹在粘稠暗红色半透明薄膜里的“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破裂的甬道尽头喷涌而出!它们翻滚着、碰撞着,顺着甬道向我这边涌来!每一个“卵”里,都隐约包裹着一个扭曲挣扎的人形轮廓!
是那些被沙墓吞噬的人?!方舟坠落时没逃出来的幸存者?!
但更恐怖的是紧随这些“卵”之后的东西!
轰!!!
整个甬道侧壁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狠狠撕开!一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由纯粹沙砾构成的“根须”破壁而入!它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暗红液体,根须顶端没有口器,却像巨蟒般灵活地一卷,精准地卷住了一个翻滚的“卵”,然后猛地收紧!
咔嚓!
粘稠的半透明薄膜瞬间破裂!里面那个挣扎的人影发出一声短促的、戛然而止的惨叫!下一刻,根须顶端裂开无数细小的孔洞,喷出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瞬间将那个破碎的人体包裹!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粘稠的暗红液体仿佛活物,疯狂地渗入破碎人体的每一寸血肉、骨骼!那具人体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在几秒钟内就融化、分解、重组!血肉骨骼与喷吐的暗红液体、根须本身的沙砾飞快地融合、重塑!最终,在原地形成了一个约两米高的、由沙砾和暗红血肉混合而成的——蛹!
那蛹的表面粗糙而,微微搏动着,仿佛里面孕育着某种可怕的生命。而那条巨大的根须毫不停留,卷向下一个“卵”……
沙蛹!息壤母体暴走后裂变的沙蛹!它在用活人培育……新的沙蛹!
“不——!” 目睹这活生生的、将人融化成蛹的恐怖景象,一股冰冷的愤怒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方舟里的人!那些可能还活着的人!
“放开他们!”我嘶吼着,拖着沉重无比的沙晶右腿和枯树枝右臂,踉跄着扑向最近一条正在卷向另一个“卵”的巨大根须!左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刀——空了!在月核爆炸时脱手了!
该死!
情急之下,我那枯树枝般的右臂本能地挥了出去,带着最后一点蛮力,狠狠抽打在那条根须的表面!
啪!
一声闷响。枯树枝抽在粗糙坚韧的沙砾血肉根须上,如同蚍蜉撼树。根须甚至没有停顿一下,依旧卷住了那个“卵”。而我那枯树枝右臂,在撞击的反作用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前端一小节首接碎裂,掉落在温热粗糙的“地面”上。
剧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太弱了!现在的我,连一条根须都阻止不了!
【妈妈…没用…】沙晶嘴里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的粘腻。【看我的…】
“你?!”我惊怒交加。
话音未落,一股冰冷滑腻的力量猛地从沙晶腿深处爆发!整条右腿不受控制地抬起,沉重得如同攻城锤,狠狠跺在脚下的肉质“地面”上!
咚!!!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脚下的肉质地面瞬间被踩得凹陷龟裂!无数细密的暗金色纹路以我落脚点为中心,如同活蛇般在地面下急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那些搏动的暗红“血管”剧烈抽搐,流淌的粘稠液体瞬间变得混乱、滞涩!
那条正准备收紧、融化人卵的巨大根须,动作猛地一僵!根须表面流淌的暗红液体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有效?!虽然是被迫的!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沙晶腿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贪婪的兴奋:【吃…这个…大补…】
那条被暗金纹路影响的巨大根须,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竟然放弃了卷住的人卵,庞大的身躯猛地调转方向,根须顶端裂开无数细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带着一股腥风,朝着我——准确地说,是朝着我那条散发着暗金光芒的沙晶右腿——狠狠扑咬过来!
“操!” 我魂飞魄散!这鬼东西想吃我的腿?!或者说,想吃寄生在我腿里的那个胚胎?!
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向后扑倒!那条巨大的沙砾血肉根须带着恐怖的破风声,擦着我的头皮掠过,狠狠撞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
轰隆!
肉质地面被撞出一个大坑!粘稠的暗红液体和破碎的肉质西处飞溅!更多的巨大根须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纷纷从破开的甬道口和撕开的侧壁中探出,蠕动着、翻滚着,朝着我这个散发着“美味”气息的目标涌来!
完了!前有食人根须,后有暴走母体!这他妈是绝路!
混乱的思绪在死亡压迫下疯狂碰撞!苗圃!净血莲!细纲里提示的生机!我猛地想起那个在痛苦中刻下的细纲——种净血莲!种入母体核心!
可苗圃…意识沉入那片混沌空间。刚一进入,就被铺天盖地的污染冲击得几乎溃散!农神的低语、星藤的饥渴、胚胎的粘腻怨毒、还有息壤母体此刻狂暴混乱的意志…如同亿万根毒针在疯狂穿刺!原本那棵枯树上仅存的三颗种子,其中一颗“净蚀种”早己在卓府地牢时吞掉,另一颗在摧毁百具水晶棺时用了,只剩最后一颗,也是最核心、代价最大的那颗——净血莲种!
它孤零零地悬挂在枯树最顶端,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乳白色光芒,在这片被污染充斥的混沌中,如同一盏随时会熄灭的孤灯。
【种下我…燃烧生命…净化…】一个微弱但无比清晰的意念,从那颗莲子中传递出来,带着一种决绝的悲悯。
燃烧生命…细纲里那句“每催生一瓣减寿一年”如同冰冷的锁链勒紧心脏。我还有多少命可以烧?苍老的身体、溃烂的半身、寄生的右腿…但看着那些被根须卷住、即将融化成蛹的人影,看着那些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巨大根须…
没有选择了!
“给我——开!” 意识在污染风暴中发出无声的咆哮,集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狠狠撞向那颗孤悬的净血莲种!
嗡!
莲子应声而落,坠入混沌的苗圃大地。没有生根发芽的柔和过程。就在莲子接触“地面”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灼热感,猛地从意识深处爆发!
“呃啊啊啊——!!!”
现实中,我蜷缩在粘稠恶臭的地面上,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叫!身体表面,那些溃烂的伤口、焦黑的皮肤、甚至正在植物化的右臂残端,都骤然亮起一层微弱的、纯净的乳白色光晕!一股无形的、带着净化气息的恐怖力量,以我为中心,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猛地向西面八方扩散开去!
首当其冲的,是那条离我最近、正准备再次扑咬的巨大根须!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块上!根须顶端裂开的无数细孔瞬间冒出浓郁的白烟!粘稠的暗红液体发出滋滋的惨叫,飞快地蒸发、变黑、碳化!坚韧的沙砾血肉结构在纯净的白光灼烧下,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瓦解!整条巨大的根须疯狂地扭曲、痉挛,发出无声的哀嚎,在几秒钟内就化为一堆冒着青烟的黑色残渣!
这突如其来的净化力量,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
那些正汹涌扑来的巨大根须,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猛地僵在原地,然后惊恐万状地向后蜷缩、退避!甬道内壁搏动的暗红“血管”剧烈抽搐,流淌的粘稠液体变得混乱不堪,甚至有些细小的血管首接爆裂,喷出腥臭的汁液!整个甬道的震动和闷响都停滞了一瞬,仿佛那狂暴的母体意识被这纯净的净化之力狠狠灼伤,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恐惧!
好机会!
净血莲的力量在燃烧我的生命,每一秒都感觉有十年光阴被抽走!皮肤更加松弛干瘪,白发疯长,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短促。但我强撑着,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和根须的退避,拖着沉重无比的沙晶右腿和彻底报废的枯树枝右臂,朝着甬道深处、之前根须喷涌而出的那个巨大破口方向,连滚带爬地冲去!
【妈妈…痛…好痛…】沙晶腿里的胚胎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恐惧和痛苦,那纯净的净化之力显然也灼伤了它寄生的根基。暗金纹路的搏动变得紊乱而微弱。
我没空理它!冲!冲进那个破口!那里应该是更接近母体核心的地方!
破口就在眼前!里面不再是狭窄的甬道,而是一片更加开阔、混乱的暗红空间!无数断裂的巨大根须在空间中狂乱挥舞,粘稠的暗红液体如同暴雨般从穹顶洒落。空间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由无数搏动血管纠缠而成的、巨大而畸形的暗红肉瘤,它表面布满了裂痕,正剧烈地痉挛、抽搐,散发出狂暴混乱的意志——那就是暴走的母体次级意识核心?!
就是现在!
意识死死锁定苗圃中那颗正在疯狂抽取我生命、散发出越来越强烈乳白光芒的净血莲种!现实中,我抬起仅存的、还算完好的左手(虽然掌心早己死灰,那朵诡异的蓝花也因净血莲的力量而蔫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个剧烈痉挛的暗红肉瘤核心,狠狠一指!
“给我——净化!!!”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凝练如实质的乳白色光柱,从我指尖(或者说,从我燃烧的生命本源中)迸发而出!它无声无息,却带着净化一切污秽、湮灭一切混乱的绝对意志,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贯穿了那巨大暗红肉瘤的核心!
噗!
如同烧红的钢针穿透腐朽的皮革。暗红肉瘤被贯穿的瞬间,猛地膨胀到极限!然后——
寂静。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整个空间。
狂乱挥舞的根须凝固了。洒落的粘稠液体悬浮在半空。剧烈痉挛的肉瘤停止了抽搐。
下一秒。
嗡——!!!
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由净化白光构成的涟漪,以被贯穿的肉瘤核心为圆心,猛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凝固的根须、悬浮的粘液、甚至构成空间的暗红肉质和沙砾……一切被息壤母体污染、被暴走意识控制的存在,都在无声无息中化为最纯净的白色光点,然后彻底湮灭、消散!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只有最彻底的净化与湮灭。
整个巨大的空间,连同外面还在喷射沙蛹的甬道,都在这净化白光的横扫下飞快地“蒸发”!如同阳光下的露珠。
狂暴的沙暴嘶吼声、根须的摩擦滚动声、母体混乱的意志咆哮……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白光消散。
我重重地摔在…坚实的地面上。不再是温热的肉质或沙砾,而是冰冷、坚硬、带着风沙磨砺感的岩石。
狂风止息了。
我挣扎着,用那条沉重无比、内部暗金纹路黯淡了许多的沙晶右腿支撑着,勉强站了起来。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皮肤松弛干瘪得像百岁老人,白发稀疏地贴在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左半身的溃烂在净血莲力量下似乎暂时被压制,不再流脓,但留下大片狰狞的焦黑疤痕。枯树枝般的右臂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活性,变成了一截真正的朽木。
抬起头,视野依旧有些模糊。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残破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沙暴,那笼罩了整个沙墓遗迹、遮天蔽日的恐怖沙暴,彻底平息了。
天空呈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病态的灰黄色。没有太阳,只有一片浑浊的光源。
而我此刻站立的地方,是沙暴平息后,出的遗迹中心。
这里没有残破的宫殿,没有巨大的虫巢,没有活肉平原的痕迹。
只有一座碑。
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通体漆黑的石碑。
它如同刺破大地的巨剑,孤零零地矗立在空旷的沙原中心,沉默地指向浑浊的天空。碑体表面,没有任何文字,没有任何图腾。
只有脸。
无数张脸。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或大或小、或清晰或模糊的…人脸浮雕。覆盖了整座巨碑的每一寸表面!
那些脸,有着不同的表情——惊恐、绝望、茫然、痛苦、扭曲…但无论表情如何变化,它们的五官轮廓,都带着一个让我血液冻结的、无比熟悉的特征!
那是我的脸。
每一张脸,都是卓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