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语音厅的玻璃窗，在凯风的耳机上镀了层暖金色。这是他来到冠爱语音厅的第三天，耳麦里此起彼伏的东北口音像滚烫的铁锅炖，咕嘟着热乎的烟火气。小峰正在讲上周相亲的糗事，"那姑娘问我有房没，我寻思实话实说呗，张嘴就来'二环边，二十八楼，推开窗就是地铁'，结果人扭头就走，后来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我住的地下室通风口正对着地铁！"
哄笑声震得凯风摘下耳机揉了揉耳朵，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是紫屿发来的消息："新来的麦序位小姑娘，声线甜得能齁死人，你准备接招。"他抬头望向屏幕，正看见一个ID叫"糖霜云朵"的头像跳动着上麦，清软的女声像裹着棉花糖的风："大家好，我叫云朵，第一次来语音厅......"
"欢迎云朵妹妹！"亮帝的声音突然拔高，"听这声线，指定是南方来的吧？哥哥给你讲个东北冷知识，咱这嘎达冬天舔铁栏杆——"
"会黏住舌头！"云朵脆生生地接话，"我刷视频看过，还有冻梨当暗器，雪糕论斤卖......"
失格突然插话："嚯，功课做得挺足啊？"他压低声音，故意做出凶巴巴的腔调，"不过光知道这些可不行，得通过东北话八级考试才能在咱厅混。来，跟我念：'干哈呢？'"
"干哈呢？"云朵学得有模有样。
"瞅你那损色儿！"
"瞅你那......那啥色儿？"
整个厅瞬间炸开锅，阿凯笑得首拍桌子："完犊子，这妮子把'损色儿'听成'啥色儿'了！"暖阳跟着起哄："快教她'夜儿个'和'整景儿'，保准能把她绕迷糊！"
凯风默默调整着混响参数，余光瞥见弹幕里突然飘过一条："那个叫凯风的，怎么不说话？"他愣了愣，发现云朵的头像正对着他的麦序闪烁。
"凯风哥哥？"云朵试探着喊了声，"能教我东北话吗？"
整个厅突然安静下来，七八个声音同时响起："哟——"小峰拖长音调："凯风这小子平时蔫不出溜的，敢情在等美少女召唤呢？"凯风耳尖发烫，咳嗽两声："咳......那个，其实也没啥难的，多听多练就行。"
"不行！"亮帝不依不饶，"必须来段实战教学！云朵妹妹，你就问他'搁哪旮沓整的这么帅？'"
凯风还没来得及开口，云朵己经跟着重复："搁哪旮沓整的这么帅？"尾音带着南方姑娘特有的软糯，听得他心脏漏跳半拍。他攥紧鼠标，强迫自己镇定："别听他们瞎掰，我......我就是普通人。"
"啧啧，凯风这是害羞了！"紫屿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这样，你俩连麦玩成语接龙，输的人唱《东北民谣》。"弹幕立刻刷起"支持"，凯风看着满屏滚动的消息，鬼使神差地点了连麦申请。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紧接着云朵的声音近在耳畔："凯风哥哥，我先开始？一帆风顺。"
"顺手牵羊。"
"羊肠小道。"
"道听途说。"
两人的声音在密闭的耳机空间里交织，凯风发现云朵反应极快，几乎不假思索就能接上下一个成语。首到他说出"说长道短"，那边突然沉默了。正当他以为要赢时，云朵轻笑一声："短......短兵相接！凯风哥哥，该你接'接'字了。"
他握着麦克风的手沁出薄汗，大脑飞速运转。余光瞥见弹幕里有人刷"凯风别怂"，心一横脱口而出："接......接二连三！"
"三心二意。"
"意气风发。"
"发......"云朵突然卡壳，"发什么来着？"她着急的语气里带着懊恼，凯风忍不住笑出声："时间到，该你唱歌了。"
"耍赖！"云朵抗议，"你刚才停顿时间也不短！"
"愿赌服输啊妹妹。"失格在公屏打字，"正好让我们听听南方姑娘唱东北民谣是啥味儿。"
背景音乐响起时，凯风才发现是赵雷的《南方姑娘》。云朵的声音褪去了刚才的俏皮，变得温柔而沉静："南方姑娘，你是否习惯北方的秋凉......"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歌词，突然想起老家院子里的桂花树，和某个同样温柔的身影。
一曲唱罢，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亮帝夸张地喊道："完了完了，这声线能把铁汉都唱成绕指柔！凯风，你小子有福了。"凯风刚要反驳，私信提示音响起。是云朵发来的消息："凯风哥哥，其实我刚才是故意输的。"
他心跳漏了一拍，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见小峰在厅里喊："凯风，你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两秒接通，听筒里传来嘈杂的车流声，紧接着是个熟悉的女声："凯风，我在你公司楼下。"
空气瞬间凝固，凯风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他逃到这座城市前，在老家狠心推开的前女友苏晴。
"凯风？"苏晴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知道你在躲我，但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麦序上其他人的声音渐渐模糊，凯风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云朵发来新消息："凯风哥哥，你还好吗？"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喉头发紧。就在这时，小峰的声音突然炸响："凯风！你小子掉线了？该你主持午夜情感档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抱歉，刚刚有点事。咱们继续。"余光瞥见弹幕里有人问"是不是女朋友"，下意识看向云朵的头像。对方沉默片刻，发来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情感档的音乐缓缓流淌，凯风调整好状态："欢迎来到午夜悄悄话，今天的主题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线列表里熟悉的ID，"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窗外的夜幕愈发深沉，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窗，在电脑屏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凯风听着听众们分享的故事，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苏晴为什么突然找来？她要说的"清楚"又是什么？还有云朵那句"故意输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最后一个听众挂断连麦，己经过了凌晨。凯风摘下耳机，发现私信里躺着十几条未读消息。大多是听众的感谢，只有两条格外显眼。一条是苏晴发来的定位，显示就在公司对面的咖啡馆；另一条是云朵的："凯风哥哥，如果需要树洞，我随时都在。"
他关掉电脑，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夜风裹挟着初夏的热气拂过脸颊，耳机里还残留着众人的笑闹声。小峰的段子、紫屿的调侃、亮帝的夸张，还有云朵软糯的"凯风哥哥"......这些声音像冬日里的热炕头，熨帖着他漂泊的心。
手机再次震动，苏晴发来消息："我等到你下班。"凯风握紧手机，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最终，他给云朵回了条消息："谢谢，明天语音厅见。"
推开公司大门时，夏夜的星光正洒在人行道上。凯风朝着咖啡馆的方向走去，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除了未解开的过去，还有一群吵吵闹闹却温暖的伙伴，和一个藏着温柔秘密的南方姑娘。
转角的路灯下，苏晴的身影渐渐清晰。凯风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耳机线在背包上轻轻晃动，仿佛还回荡着语音厅里此起彼伏的欢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