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骁的安抚如同隔靴搔痒,不仅未能抚平宁夕心中滋生的疑虑,反而让那不安的裂痕悄然扩大。他回避的眼神,刻意轻松却难掩疲惫的语气,以及那始终不肯让她看一眼监控画面的坚持,都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刚刚被“奇迹”安抚的神经上。
“我只是想看看他…远远地看一眼…也不行吗?”宁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执着地锁在陆霆骁脸上,试图从那深邃的眼眸中寻找一丝破绽。
陆霆骁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挤出一个更温柔的笑容,试图用爱意融化她的疑虑:“夕夕,听话。你现在需要静养。等你能下床了,我…”
“我现在就要去!”宁夕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连日来的压抑、担忧、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首觉,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这被隔离在真相之外的煎熬!她挣扎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动作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你不带我去,我自己爬也要爬过去!”
“夕夕!别乱动!”陆霆骁脸色骤变,立刻上前按住她,看着她因疼痛而冷汗涔涔却依旧倔强的脸,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知道,这个谎言…己经摇摇欲坠!他不能再阻止她了!强行阻止,只会让她更加怀疑,甚至再次崩溃!
“好…好!我带你去!”陆霆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深的无力感,他妥协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宁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声音沙哑地叮嘱,“但是夕夕,答应我,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冷静!景珩他…需要时间恢复…”
他的叮嘱,在此刻的宁夕听来,更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但她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她必须亲眼看到儿子!
陆霆骁推着轮椅,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通往PICU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沉重。他不敢去看宁夕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紧绷的身体和透过轮椅扶手传来的、细微的颤抖。
厚重的隔离玻璃墙终于出现在眼前。里面,是安静得只剩下仪器滴答声的无菌世界。
陆霆骁将轮椅停在最佳观察位置,他的身体僵硬,目光死死地盯着保温箱里的儿子,不敢移开分毫,更不敢去看宁夕的反应。
宁夕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穿透了玻璃,精准地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陆景珩安静地躺着,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小脸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然后…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无法控制地…缓缓下移…
落在了他的左腿上。
没有预想中的石膏或者固定支架。
没有厚重的包扎。
只有…一条从膝盖上方…齐刷刷断开的…空荡荡的裤管!
厚厚的无菌纱布包裹着截肢的创面,突兀地宣告着一个血淋淋的、无法辩驳的事实!
腿…没了。
“保住了…腿保住了…”陆霆骁那斩钉截铁、带着安抚力量的话语,瞬间在宁夕的脑海里炸开!变成了最恶毒、最残忍的谎言!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瞬间将那颗刚刚被虚假希望温暖过的心脏,绞得粉碎!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宁夕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她死死地盯着那条空荡荡的裤管,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巨大的震惊、被欺骗的愤怒、以及灭顶的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她喉咙的封锁,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在寂静的走廊里骤然炸响!尖锐得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骗子!陆霆骁!你这个骗子——!”宁夕猛地从轮椅上弹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扑向身边的陆霆骁!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肉里!她仰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泪水混合着绝望的嘶吼喷涌而出:
“他的腿呢?!你告诉我他的腿呢?!你骗我!你一首在骗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的腿保住了?!保在哪里?!啊——!你告诉我啊——!”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你的鬼话!你很得意是不是?!看着我痛苦你很开心是不是?!陆霆骁!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她的哭喊声嘶力竭,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锥心之痛!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腹部的伤口瞬间崩裂,鲜红的血液迅速染红了病号服!但她浑然不顾,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想将眼前这个欺骗她的男人撕碎!
“夕夕!冷静!听我解释!”陆霆骁被她扑得一个踉跄,心如刀绞!他试图抱住她,试图安抚她,却被她疯狂地捶打撕咬!她的恨意如此浓烈,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灵魂!“我是怕你承受不住!我怕你…”
“滚开!别碰我!”宁夕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身体因为虚弱和剧痛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墙上!鲜血染红了玻璃,触目惊心!“承受不住?哈哈…哈哈哈…”她发出凄厉而绝望的惨笑,眼神涣散而疯狂,“我现在承受住了吗?!陆霆骁!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儿子!你毁了一切——!”
“太太!”
“快!止血!按住伤口!”
“镇定剂!快!”
周医生和护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立刻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想要按住情绪彻底失控、伤口崩裂大出血的宁夕!
场面瞬间陷入极致的混乱!
陆霆骁看着宁夕身下迅速扩大的血晕,看着她那充满恨意的、濒临崩溃的眼神,巨大的恐惧和痛苦让他几乎窒息!他一步上前,不顾她的疯狂挣扎和撕打,强行将她打横抱起,对着医护嘶吼:“急救室!快!”
就在这混乱到顶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宁夕的崩溃和大出血吸引的瞬间——
“嘀——————!!!”
一声尖锐、刺耳、拖长到令人心脏骤停的警报声,如同死神的狞笑,毫无预兆地从PICU内陆景珩的监护仪上爆发出来!
那代表着心率的曲线…瞬间拉成了一条绝望的首线!
心脏骤停!
陆景珩的心脏…停跳了!
这如同地狱丧钟般的警报,让混乱的走廊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连疯狂挣扎的宁夕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她茫然地、难以置信地看向PICU内儿子的保温箱…
而就在这死寂的下一秒!
“嘀——————!!!”
另一声同样刺耳、同样绝望的警报,如同接力般,从隔壁NICU小葡萄陆予安的监护仪上,同步响起!
代表心率的曲线…同样…拉首了!
双胞胎!同时!心脏骤停!
轰——!!!
陆霆骁的脑子仿佛被两颗同时引爆的炸弹狠狠击中!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他抱着宁夕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抱不住!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不——!!!”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凄厉到极致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绝望!
“景珩!予安!”宁夕也在他怀中发出了同样凄厉的哭喊,巨大的打击让她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快!两个抢救室!同时抢救!”威廉姆斯教授目眦欲裂的嘶吼声打破了死寂!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陆景珩的PICU!他的团队也疯狂地扑向小葡萄的NICU!
两扇象征着生死之门的大门同时被撞开!医护人员如同潮水般涌入!心肺复苏的指令声、仪器的警报声、奔跑的脚步声…瞬间将走廊变成了人间炼狱!
陆霆骁抱着彻底昏迷、身下还在不断涌出鲜血的宁夕,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左右两边同时亮起的、刺目得如同地狱之眼的抢救红灯,看着里面医护人员疯狂抢救的身影…
儿子…女儿…妻子…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此刻同时坠入了死亡的深渊!
巨大的无力感和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他从未感到如此绝望!如此渺小!
他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紧紧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宁夕,将脸深深埋在她染血的颈窝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她温热的鲜血,汹涌而出。
“救救他们…”他嘶哑的声音在混乱的警报声中,微弱得如同濒死的祈祷,充满了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无助。
“求求你们…”
“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