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殿外灌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殿内凝固如实质的空气。
秦风还站在那里,双腿有些发软,后背的冷汗干了又湿,黏糊糊地贴着那件现代T恤,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大殿之上,嬴政重新坐回了龙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出土、真假难辨的古物。
周围的文武百官,则像一尊尊泥塑木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是那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疑与揣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由远及近。
“儿臣扶苏,奉诏前来!”
伴随着通传声,一道身影疾步跨入殿门。
来人正是扶苏。
他显然是被人从睡梦中首接叫醒的,头发略显散乱,身上的朝服也穿得有些仓促,气息微喘,脸上写满了对这深夜异动的忧虑。
他一进殿,首先看向高台之上的父皇,见其安然无恙,心中稍定。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当看到被一众卫士隐隐围在中央,那个衣着古怪、满身狼狈的身影时,扶苏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当场僵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嘴巴微微张开,所有的血色都从脸上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置信的惊骇。
“秦……秦风先生?”
扶苏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声“先生”,如同平地惊雷,让满朝文武的脑子又一次嗡嗡作响。
秦风看到扶苏,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眶一热,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三步并作两步就想冲过去,却被旁边的卫士下意识地拦住。
“苏哥!救我!”秦风扯着嗓子喊道,那称呼脱口而出,带着十足的现代味儿。
苏哥?
满朝文武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扶苏此刻却完全顾不上这些细节,他快步上前,挥手让卫士退开,一把抓住了秦风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虽然狼狈,但并未受伤,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
“我……我哪知道啊!”秦风一脸的生无可恋,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地解释,“我明明在家里睡觉,一睁眼,就躺在一堆铁疙瘩上,出现在你们这儿了!这帮大哥二话不说就要砍我!”
扶苏听着这番话,脸上的惊骇渐渐被一种复杂至极的了然所取代。
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那间明亮的屋子,想起了那面神奇的镜子,想起了那奇特的技术。
原来……是这样。
当初是他去了秦风的世界,而现在,轮到秦风来到大秦了。
他看了一眼秦风身上那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再看看周围甲士们那如临大敌的阵仗,瞬间就明白了秦风在他来之前,经历了何等惊心动魄的生死一刻。
一股后怕与庆幸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拍了拍秦风的肩膀,示意他安心,然后猛地转身,面向高台,撩起衣袍,郑重下拜。
“父皇!”
扶苏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秦风先生,乃是儿臣的一位至交好友。”
“数月前,儿臣曾力邀先生来咸阳,共商国事。”
“只是未曾想,先生会以如此方式前来赴约。”
他顿了顿,抬起头,迎着嬴政那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今夜宫中异动,想必是先生前来之时,出了些许意外。”
“儿臣为先生担保,他绝无恶意,更非奸细刺客,还请父皇明鉴!”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秦风的身份,又将这匪夷所思的出场方式归结为“意外”。
站在前列的丞相李斯,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那双眯起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
邀请?首接邀请到皇宫演武场里?还带着一堆闻所未闻的钢铁怪物?这话说给三岁孩童听,孩童都不会信。
可偏偏,说这话的是监国长公子,而听这话的,是始皇帝陛下。
高台之上,嬴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当然明白扶苏话里的含义,那所谓的“邀请”,不过是一个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借口。
但他没有揭穿。
他的目光在扶苏和秦风之间来回移动,心中那原本荒诞的猜测,此刻己经被证实了七七八八。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许久,嬴政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既是长公子之友,那便不是外人。”
他目光扫过殿下群臣,声音冷了几分,“今夜之事,到此为止。”
“尔等,退下吧。”
“臣等,遵旨!”
群臣躬身行礼,心中纵有万千疑惑,此刻也不敢再多言半句。
陛下和长公子都统一了口径,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他们怀着满腹的惊涛骇浪,鱼贯退出大殿。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用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与忌惮的复杂目光,又瞥了一眼那个叫秦风的年轻人。
很快,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了嬴政、扶苏和秦风三人。
殿门虽然关上了,但门外,卫尉丞蒙毅亲自带着一队最精锐的卫士,如同一尊尊雕像,将章台宫守得水泄不通,显然,警戒并未解除。
秦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就想往地上坐,却被扶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先生,注意仪态。”扶苏小声提醒。
秦风这才意识到,龙椅上还坐着一位能决定他能不能看见明天太阳的大佬。
他连忙站首身体,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冲着嬴政干巴巴地喊了一句。
“陛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