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啦——！”
那声纸张被粗暴撕裂的锐响，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了“静思角”里所有温暖的假象，也刺穿了清欢刚刚愈合一丝的心防。
顾渊的动作是如此的决绝，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优雅。那页承载着狐狸关于“驯养”与“羁绊”最纯粹告白的书页，在他指间被揉捏成团，如同垃圾般被丢弃。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程默铁青的脸，最后，如同淬毒的利刃，牢牢钉在清欢惨白如纸的脸上。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不是那个，**第一个驯养你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嘲弄，狠狠砸在清欢的心上，砸得她灵魂都在震颤！巨大的羞辱、被当众撕开隐秘的剧痛、以及那话语里赤裸裸的、指向童年往事的残酷逼问，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冰雕，僵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顾渊那冰冷锐利的眼神和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疯狂回响。周遭的一切——程默压抑的怒火、林薇惊愕的表情、其他人倒吸冷气的声音、窗外越下越急的簌簌落雪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顾渊！你太过分了！”程默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他挡在清欢身前，试图隔绝那道令人窒息的目光，“这里是读书会！不是你发泄情绪的地方！清欢她…”
“程主编。”顾渊冷冷地打断他，目光甚至没有从清欢脸上移开半分，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程默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寸步不让，“你在这里，用这种侮辱性的方式对待我的社员，干涉她的社交自由，这就与我有关！清欢不是你的实验品！”
“实验品？”顾渊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他终于将目光转向程默，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审视蝼蚁般的轻蔑，“程默，你懂什么？你懂她笔下《夏夜里的星》那个离开的男孩是谁吗？你懂那个在秋千架后推着她、让她以为自己能飞上天的傻瓜是谁吗？你懂这十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濒临破碎的边缘感，却又被他强行压回冰冷的深渊，“你什么都不懂！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扮演她的‘驯养者’？！”
“够了！”清欢终于爆发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猛地推开身前的程默，踉跄着站到顾渊面前，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泪水汹涌而出，却带着燃烧般的愤怒和绝望：
“顾渊！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的声音破碎，却字字泣血，“十年前你不告而别，像水汽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留给我一个空荡荡的秋千架和十年的问号！现在你回来了！像个高高在上的神祇！用你的光环、你的审视、你的冷酷来审判我！你收集我的文章，像研究标本一样分析我！你加入文学社，就为了把我置于众目睽睽之下！你当众羞辱我！撕碎我珍视的文字！现在，你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最不堪的过去、最隐秘的心思挖出来鞭挞！”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泪水混合着巨大的悲愤砸落在地板上。
“第一个驯养我的人？是！是你！顾渊！那个让我相信阳光、相信陪伴、相信秋千能飞到天上去的小渊哥哥！”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那个尘封了十年的昵称带着血泪破土而出，尖锐地刺破了空气。
“可是那个小渊哥哥呢？！” 清欢的声音陡然拔高到顶点，带着撕裂般的痛苦，“他在哪里？！他在我十一岁那年就死了！被你亲手杀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顶着‘顾学长’光环的、冷酷的、残忍的陌生人！一个只会用伤害来证明他存在的怪物！”
她指着顾渊，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你问我为什么是他（程默）？因为他不会像你一样！不会一声不响地消失！不会把我当作标本一样剖析！不会撕碎我的尊严！他给我的是尊重！是理解！是寒冬里的一杯热可可！是黑暗中的一点光！而你！顾渊！你给我的只有冰冷的回忆和更冰冷的伤害！”
清欢的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积压了十年的委屈、不解、怨怼和此刻被逼到绝境的绝望，汹涌地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她破碎的哭泣和窗外越来越大的落雪声。
顾渊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清欢的每一句控诉，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再用力搅动。他脸上那冰冷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镜片后的眼眸深处，那翻涌的暗流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愤怒，而是混杂了剧烈的痛楚、深重的挣扎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被彻底击中的脆弱。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眼中燃烧着绝望火焰的清欢，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这十年来隐秘的“关注”和归来的步步紧逼，到底给她带来了怎样毁灭性的伤害。
那句“我后悔了”的回音，此刻在他自己心中轰鸣，震耳欲聋。
“清欢…”程默心疼地想要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别碰我！”清欢却猛地甩开程默的手，她后退一步，眼神空洞地看着顾渊，又仿佛透过他看向遥远的过去，声音带着一种心死后的冰冷麻木，“顾渊，够了。真的够了。我不是你的实验对象，也不是你回忆里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
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却抹不去眼底的灰败和决绝。
“我认输。” 她看着顾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我退出。文学社，我退出。所有可能让你看到我的地方，我都会避开。”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顾渊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无比苍白、眼神复杂难辨的脸，也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程默，以及周围震惊的众人。
“至于你问的那个问题…”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破碎的笑，“那个‘第一个驯养我’的人，他早就离开了。在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就彻底离开了。现在…他和我，池鱼与故渊，早就…**两不相干**。”
说完，清欢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静思角”，冲进了图书馆走廊冰冷刺骨的空气里，也冲进了外面越下越大的、无声的漫天风雪之中。
“清欢！”程默焦急地喊了一声，立刻追了出去。
林薇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脸上都带着惊愕和担忧，纷纷起身。
而顾渊，依旧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他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目光死死地盯着清欢消失的门口，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她绝望的背影。清欢最后那句冰冷决绝的“池鱼与故渊，两不相干”，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强撑的壁垒。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撕碎书页的手。那修长有力的、在实验室里能精准操控精密仪器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掌心残留着纸张粗糙的触感，还有…揉碎某种珍贵东西的冰冷回响。
窗外，风雪呼啸，天地一片苍茫。图书馆暖黄的灯光，再也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剧痛的黑暗深渊。池鱼己远，故渊…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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