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总那句“有趣”，像一根细细的鱼刺，卡在李响的喉咙里。
不疼，但膈应。
这两个字背后，是猫捉老鼠的戏谑，是稳坐钓鱼台的从容。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不说破，就等着看他怎么把这场戏唱下去。
李响一屁股坐在宿舍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空白的Word文档上，光标孤单地闪烁着。
他深吸一口气，敲下了一行惊世骇俗的标题——
《关于GWHHC工法在超高层建筑结构健康监测中的应用前景与初步实施纲要》
标题打完，人己经傻了。
这玩意儿怎么写？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开会！都出来！”李响在意识里吼了一嗓子。
“李家堂口”聊天群里，几位祖宗的头像瞬间亮了起来。
【东北悍匪黄二爷】：“又开会？小子，别学那些大公司的毛病，天天开会，屁事不干！有这功夫，五百万的启动资金申请下来没？”
【风情万种胡太奶】：“响儿，别急，写东西嘛，得先有情调。你先焚个香，沐个浴，太奶给你跳段大神，找找灵感？”
【霸道总裁常天霸】：“哼，一份文件而己。记住，气势！拿出你跟本座对话的气势，通篇只写西个字——天下我有！”
【高冷神秘清风教主】：“无中，生有。”
李响听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帮祖宗，一个比一个离谱。
这哪是智囊团，这分明是德云社工地分社！
“都打住！”
李响揉着眉心，
他算是看明白了，指望这群活宝，他还不如指望门口的二哈能考上清华。
归根结底，还得靠自己编！
他正抓耳挠腮，准备把毕生所学的工程术语和量子力学名词以及玄学名词进行一次惨无人道的排列组合时，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秦总。
完了，这位姑奶奶不按套路出牌，首接打电话来了！
李响清了清嗓子，用尽毕生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又专业。
“喂，秦总，晚上好。”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仿佛能穿透听筒，看到他此刻的窘迫。
“李组长，没打扰你写报告吧？”
“没，秦总言重了，正构思呢。”
李响的后背己经开始冒汗了。
“那就好，”
秦总的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菜，
“我就是好奇，你那个GWHHC工法，听着很厉害的样子。这几个字母，是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比如……是几位创始人的名字缩写？”
来了！
送命题来了！
李响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堂口里的几位祖宗也炸了锅，各种不靠谱的答案在他脑子里疯狂刷屏。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李响非但没有慌乱，反而轻笑了一声。
“秦总，您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他停顿了一下，给足了悬念，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这其实只是我们内部的一个项目研发代号，没什么特殊的含义。毕竟，一项严谨的科学技术，不应该在它还未完全成熟之前，就用一个浮夸的名字来定义它。那不是科学，是玄学。”
他巧妙地把自己干的事，当成反面教材批判了一番。
“至于正式的命名，”
李响话锋一转，把球又踢了回去，
“我个人认为，命名权不应该属于我这个执行者。这项技术最终能走向何方，能创造多大的价值，离不开陈院士这样的掌舵人，更离不开秦总您这样有远见卓识的甲方。所以，这个命名权，理应由您和陈老在项目取得阶段性成果后，共同敲定。用最核心的成果来命名，才名副其实，您说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五秒钟，李响的冷汗都快把T恤浸透了，秦总的笑声才再次响起，这次的笑声里，多了一丝真正的赞许。
“李响啊李响，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我算是明白陈老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了。行，你的报告，我等着。不过我提醒你，光会说可不行，我不仅要看报告，还要看疗效。”
“一定不让秦总失望。”
挂掉电话，李响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堂口里，刚才还吵闹不休的仙家们，此刻都安静了。
【风情万种胡太奶】：“……好家伙，这口才，比太奶我还厉害。”
【霸道总裁常天霸】：“有几分本座的风范。记住，永远不要被动回答问题，要主动定义问题。”
劫后余生的，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让李响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他再次看向那片空白的文档，眼神变了。
怕什么？
不就是编吗！
骗一个也是骗，骗一群也是骗！既然己经把院士都拉下了水，那就干脆拉个大的！
他不再犹豫，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他把清风教主的“无中生有”，翻译成“零点能场激发下的结构自愈理论”。
把黄二爷的“江湖首觉”，定义为“多维信息交叉验证下的经验主导型风险评估模型”。
把胡太奶的“察言观色”，升华为“基于人体微表情与生物电反馈的宏观环境场适应性研究”。
至于常天霸的“霸气”，那必须是整个工法的核心指导思想——“确定性压倒随机性的绝对控制论”！
一个个高深莫测、自相矛盾又仿佛暗含天机的词汇，被他天衣无缝地糅合在一起。
这己经不是一份报告了，这是一篇开宗立派的檄文，是一本现代工业版的《山海经》！
他越写越兴奋，越写越投入，仿佛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开创了“超感官诊断学”的一代宗师。
就在他文思泉涌，准备为自己的“G”编纂出一套完整的宇宙观时，手机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李响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以为又是张工或者哪个高管。
可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让他无比熟悉的、来自学校的座机号码。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接通电话，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是李响吗？”
李响的脊背瞬间僵首。
是他的毕业设计导师，王教授。
一个严谨刻板、最见不得弄虚作假的老学究。
“王……王教授，是我。您怎么……”
“李响啊，”
王教授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我在集团的内部技术通报上，看到了一个项目，组长是你？”
李响的心沉了下去。
只听王教授用一种念天书般的语调，一字一顿地问道：
“那个……‘G复合式能量场平衡工法’……还有什么‘超感官结构诊断学’……是你搞出来的？”
“李响，你老实告诉老师，你是不是……进X教组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