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猪没病。”
“哦?”李德彪挑了挑眉。
“它这是典型的‘非器质性厌食症’,伴有轻度的‘环境应激障碍’。”李响现学现卖,把秦霜那套黑话搬了过来。
李德彪显然没听懂,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人话。”
“就是说,它吃得不开心,住得也不开心。”李响指了指食槽,“您最近是不是换饲料了?这个料,太糙了。它牙疼。”
他又指了指猪圈空荡荡的另一头:“还有,它孤单。您想想,它以前是不是还有个伴儿?”
李德彪的表情凝固了。
上个月,他确实把另一头肉猪给卖了。
至于饲料,前两天贪便宜,是从另一个贩子手里买的新货。
他没说话,走到食槽边,抓起一把饲料,放在手心捻了捻,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李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他爹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最后,他把手里的饲料往地上一摔,骂了一句:“狗日的王老三,拿陈谷子糊弄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从头到尾没再看李响一眼。
这……算是过关了?
他妈小跑着过来,一把抓住李响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脸上是三分惊恐七分好奇:
“响儿,你老实跟妈说,你上大学这几年,是不是还报了什么兽医辅修班?”
“我……”
李响一时语塞。
“你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倔驴。他这辈子就信两件事,一个是天气预报,一个是自己那双手。你能把他说明白了,妈就觉得你这趟回来,不一样了。”
他妈拍了拍他的手,语气里有种“吾儿己长成”的欣慰。
李德彪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脸。
李响他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出来,放在石桌上,用胳膊肘捅了捅李响,示意他过去。
李响硬着头皮坐到了他爹对面。
“咳。”
李德彪清了清嗓子,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你刚才说的那个……‘非什么厌食’,是城里大学教的?”
“是……是社会实践中学到的。”
李响含糊道。
李德彪又沉默了。
他像是用了一整个新闻联播的时间,来消化这个超出他认知范围的现实。
终于,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说的那个迁堂口……是不是就像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个……‘换个赛道’?”
李响懵了:“啥赛道?”
“就是赛跑的那个道。”
李德彪比划了一下,
“我听村头广播里说,现在干啥都讲究个赛道。养猪的有养猪的赛道,种地的有种地的赛道。城里机会多,赛道宽。是不是……老仙儿们在村里待久了,也觉得……‘内卷’了?”
“内卷”两个字从他爹嘴里蹦出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苞米茬子味儿,把李响雷得外焦里嫩。
他妈在旁边赶紧补充:
“对对对,他爹说得对!响儿啊,老仙儿们是不是觉得城里‘流量’高?”
李响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爹妈这是刷了多少短视频,才能把出马仙和互联网黑话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脑子里的胡太奶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喂,这老两口可真时髦。流量?老婆子我喜欢这个词儿!是不是流量多了,香火就旺了?”
黄二爷也跟着起哄:“可不是咋地!咱这叫‘传统文化赋能实体经济’,主营业务‘玄学咨询’,目标客户‘城市高净值人群’!我看行!”
常天霸难得地没有反驳,闷闷地哼了一声:“哼,总算说了句人话。窝在这穷乡僻壤,确实没什么前途。”
李响感觉自己和仙家们,还有他爹妈,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共识。
他看着他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爸,您理解得……相当到位。”
“那就是了。”
李德彪一拍大腿,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仙家们也想去大城市发展,咱不能拖后腿。”
他站起身,朝屋里走去:
“等着。”
不一会儿,李德彪和他妈两个人,哼哧哼哧地从里屋抬出来一个巨大的木箱子。
那箱子看起来比李响的年纪都大,颜色暗沉,边角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上面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
“这……”
李响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就是咱家的堂口。”
李德彪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轻轻抚摸着箱子表面,
“你太爷那时候传下来的,全套的家伙事儿,都在这里头。”
他妈找来钥匙,嘎吱一声打开了铜锁。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和香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响凑过去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箱子里,用红布黄绸一层层地包裹着各种物件。
有巴掌大小、雕刻精美的仙家神像,有缠着五彩丝线的令旗,有刻着符文的法印,甚至还有一把带着剑鞘的桃木短剑。
最底下,是一卷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卷轴。
“这是堂单。”
李德彪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卷轴,
“你奶奶亲手写的。到了地方,你得找个干净的地儿,好好给它供起来。”
李响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想象中的搬家,就是带个香炉,顶多再捎上几根香。
可眼前这阵仗,简首就是一支装备齐全的“玄学特种部队”的全部家当。
“爸,这……这么多东西,我明天怎么带走啊?”
李响欲哭无泪,
“高铁安检都过不去吧?这又是旗又是剑的。”
李德彪瞪了他一眼:
“你傻啊?坐什么高铁?给你三舅打电话,让他明天一早开车送你!”
“三舅那三蹦子?”李响的脸都绿了,
“拉一车韭菜送我去城里上班?”
“想什么呢!”
他妈白了他一眼,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联系人,
“你三舅上个月刚换的车,拉货贼能装!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把后座拆了,给你腾地方!”
李德彪看着满箱子的“老宝贝”,又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要去大城市“闯赛道”的儿子,最后郑重其事地从箱子里拿出一件东西,塞到李响手里。
那是一枚用红绳穿着的铜钱,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带着点铜锈。
“拿着。”
李德彪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是你太爷当年传下来的‘压堂钱’,能镇住场子。城里不比乡下,人心复杂,妖魔鬼怪也多。你这次去,不是小打小闹,是去给仙家扬名立万的。记住,咱老李家的仙家,到哪儿都不能输了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