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夜话:百鬼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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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焚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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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青玄夜话:百鬼录
作者:
作者没有茗仔
本章字数:
6838
更新时间:
2025-07-02

灶房里,阿芷猛地抽噎一声,滚烫的眼泪砸在青玄手背上。她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冰凉的手指死死抓着爷爷枯瘦的手腕,仿佛那焦黑的窝棚灰烬正烫着她的指尖。青玄揽着孙女的手臂沉重如铁,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腑深处的旧伤,火燎般的灼痛顺着记忆蔓延上来。他垂眼,枯瘦的指尖缓缓抚过桃木剑上那三道深褐色的爪痕,最终停在最靠剑柄的那一道上,指腹下传来一种奇异的、混杂着阴冷与灼痛的麻痒。

“那最后一口三昧真火……”青玄的声音像是被热炭烫过,嘶哑破碎,“烧尽了鼠潮,也差点把贫道这副老骨头……炼成了灰。”

黑暗。粘稠、冰冷、带着灰烬焦臭味的黑暗。

青玄的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冰渊之底,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亮在极远处明灭。剧痛是唯一的知觉,从丹田处炸开,如同有烧红的铁水在经脉里奔流,所过之处,筋骨寸寸断裂般的灼痛!每一次试图凝聚心神,都像在滚烫的刀山上跋涉,痛得灵魂都在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那要将人活活烧穿的灼痛终于退潮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被掏空般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酸软。冰冷的感觉重新爬上西肢百骸,带着地面湿冷的潮气。

眼皮重如千斤闸。青玄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是低矮、被烟火熏得漆黑的茅草屋顶。一股混杂着草药苦涩、汗酸和烟火气的味道钻进鼻腔。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粗糙的草席。一盏如豆的油灯在炕头的泥台上跳跃,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映出几张围拢过来的、写满惊惶与疲惫的脸。

是铁牛村那几个侥幸逃过剥皮之劫的汉子。干瘦的老汉,还有那个在坟地被吓破胆的钱老六也在其中。他们身上的破袄沾满泥灰,眼窝深陷,脸上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此刻正紧张地盯着他。

“道……道长!您醒了!”干瘦老汉最先发现他睁眼,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更深的敬畏。

青玄想开口,喉咙却干裂刺痛,只发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水!快!给道长拿水!”老汉连忙催促。

一只粗陶碗递到唇边,里面是温热的清水。青玄被小心地扶起少许,就着碗沿啜了几口。清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活气,也牵扯得丹田处又是一阵针扎似的抽痛,让他闷哼出声。

“道长……您……您感觉咋样?”钱老六凑近了点,声音抖得厉害,眼神躲闪,不敢看青玄的眼睛,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青玄闭了闭眼,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痛,声音微弱嘶哑:“村……村子……”

“没事了!都没事了!”老汉连忙道,浑浊的老眼里涌出浑浊的泪,“那……那些鬼东西……都被您……被您放的那把天火……烧……烧干净了!”他声音发颤,带着深深的恐惧和后怕,“连……连灰都没剩下!”

“李二牛家……”青玄艰难地问。

老汉和钱老六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怖。老汉哆嗦着嘴唇:“没……没了。窝棚……烧得就剩几根黑木头……里面……里面啥都没了……连块囫囵骨头都没找着……”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就……就在窝棚外头那片烧糊的泥地上……捡到了您的剑……”

旁边一个汉子赶紧捧过一物,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沿上。

正是青玄那柄桃木剑。剑身深赭,此刻却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焦痕,像是刚从炉膛里扒出来。原本光滑的木质表面变得粗糙黯淡,仿佛被烈焰舔舐过。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靠近剑格护手处的剑脊上,赫然多出了三道深而平行的刻痕!

那刻痕斜斜划过剑身,深可见木髓!边缘锐利,不似雷击的焦黑崩裂,倒像是被什么极其尖锐、极其凶戾的爪子,用尽最后的怨毒狠狠挠过!痕迹呈现出一种沉暗的褐红色,如同干涸凝固的陈年血迹,深深沁入木质的纹理之中。更诡异的是,那褐红色的痕迹深处,仿佛还残留着一层极其稀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油腻腻的蜡黄色幽光!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血腥、尸臭和黄皮子臊味的阴冷邪气,正从那三道崭新的爪痕中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青玄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三道爪痕上。指尖仿佛又感受到那种阴寒刺骨与灼热剧痛交织的麻痒。是它!是那黄皮子本命妖魂在最后被剑气斩灭的瞬间,残存的那一缕最精纯、最怨毒的不甘之念,如同淬毒的诅咒,狠狠挠在了这柄斩灭它的桃木剑上!留下了这三道如同烙印般的邪痕!

“树……”青玄的目光艰难地移开剑痕,投向老汉。

老汉自然明白他问什么,脸上恐惧更甚:“村……村口那棵老槐树……”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些挂在树上的……‘东西’……也……也都被那晚的动静……震……震落了不少……掉在地上……都……都烂了……化成了油……渗进土里了……”

“剩下的……”钱老六接话,声音带着哭腔,“剩下的……我们几个……天没亮……就……就架了柴火……泼上桐油……烧……烧了……”他双手神经质地搓着,“烧的时候……那烟……又黑又臭……风里头……好像……好像还有人在哭……在笑……吱吱咯咯的……”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说不下去了。

青玄沉默。妖魂虽被斩灭,但那滔天的怨气和邪术残留的污秽,早己浸透了那片土地和那株老槐。普通的焚烧,不过是掩耳盗铃。那地方,怕是要成为一片生人勿近的凶地,百年难消。

“村里……剩下的人呢?”他问。

“都……都吓破胆了……”老汉抹了把脸,疲惫不堪,“能走的……天一亮……就拖家带口……投奔外村的亲戚去了……剩下的……就我们这几个老光棍……没处去……也不敢走……守着村子……等死……”话语里充满了绝望的麻木。

青玄不再说话。他闭目凝神,忍着丹田处撕裂般的剧痛和经脉中残留的火毒灼烧感,艰难地内视。强行引动地肺火煞和喷吐精血催动离火焚天印的代价是巨大的。丹田气海一片狼藉,原本温润的法力之湖几近干涸,只余下几缕微弱的气息在龟裂的“湖床”上艰难流转。经脉多处被狂暴的火煞灼伤,如同被火舌舔舐过的枯藤,脆弱不堪。一股燥热的火毒盘踞在肺腑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没有数月静养和灵药调理,这身道行怕是要废掉大半。

他在这个充满药味和恐惧的土炕上躺了足足半月。每日只有简单的米汤和苦涩的草药。那几个汉子轮流照顾,眼神里除了敬畏,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恐惧,仿佛他是什么更可怕的怪物。那柄布满焦痕和邪异爪印的桃木剑,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炕头,无人敢碰。

半月后,他终于能勉强下地。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他拒绝了汉子们用破门板抬他的提议,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了村口。

那株曾经挂满惨白人皮的老槐树,此刻只剩下半截焦黑扭曲的巨大树干,如同被雷劈过,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树冠和枝杈早己在焚烧人皮时被烈火吞噬殆尽。树下原本的泥地,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杂着草木灰和黑色油渍的污物,散发着一股混合着焦糊、尸臭和油脂腐败的刺鼻气味。即使被火烧过,那股深入泥土的阴寒怨气和尸蜡甜臭,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让人靠近就觉得胸闷气短,头皮发麻。

青玄在离焦黑树干十丈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再靠近。他默默地看着这片被邪祟彻底玷污的土地,看着那株在风中呜咽的残骸,如同看着一座巨大的、无形的坟墓。罗盘毁了,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土地的地气己被彻底败坏,成了绝地。

他转身,不再回头。步履蹒跚地走回那间暂时容身的破屋。在几个汉子惊惧的目光中,他收拾起自己简单的行囊,将那柄布满焦痕和邪异爪印的桃木剑,用一块还算干净的粗布仔细包裹好,背在身后。

没有告别。他拄着木棍,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了死寂的铁牛村。沿着那条如同垂死巨蛇般蜿蜒的山路,消失在莽莽苍苍、雾气弥漫的老林边缘。

身后,是弥漫不散的尸臭和绝望。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山峦和未知的凶险。

每一步落下,丹田处都传来撕裂般的灼痛,背后桃木剑上那三道崭新的邪异爪痕,隔着粗布,仿佛还在散发着阴冷的怨毒气息,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

灶房里,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骤然熄灭。最后一丝青烟袅袅升起,融入浓稠的黑暗。刺鼻的灯油味弥漫开来。

阿芷小小的身子伏在爷爷膝上,不知何时己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紧紧蹙着,仿佛在梦里也逃不开那焦黑的槐树和吱吱的鼠啸。冰凉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青玄枯瘦的手掌,轻轻抚过孙女柔软的发顶。另一只手,依旧按在膝头桃木剑的剑柄上,指腹下,是那道最深、最靠近剑柄的爪痕。阴冷的麻痒早己沉淀,只剩下岁月出的粗糙质感。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沉沉的夜。远处的山峦轮廓在微弱的雪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低头,看着孙女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的眉眼,又抬头望向窗外那片吞噬了铁牛村的莽莽山林,仿佛还能看到那缕钻入地缝、带着无尽怨毒消失的妖魂残念。

炉膛的灰烬深处,最后一点余温也彻底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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