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坐在医院地下室角落的水泥地上,双手捧着那面温热的铜镜。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尘土混合的气味,窗外微弱晨光透过破损的玻璃斜照进来,落在镜面上,映出他略显疲惫却紧绷的脸庞。
他低头凝视铜镜背面,那些曾被岁月掩盖的刻痕在光影交错中渐渐清晰起来——一串模糊的英文字母浮现眼前:
“给我的兄弟,纪念1945年8月15日的东京湾。”
李铭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呼吸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日子。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那段英文,指尖触碰到镜背微微凹陷的痕迹时,竟有种奇异的触感,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段未曾说出口的历史记忆,正在缓缓苏醒。
他猛然起身,将铜镜小心收入背包中,转身大步走出地下室。
清晨的空气带着些许凉意,街道上依旧弥漫着战火后的焦灼气息。
但李铭己经顾不上这些,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曾在东京湾见证受降仪式的人,找到这面铜镜最初的主人。
经过几番打听,李铭最终找到了沈九爷。
这位情报贩子头目虽然年事己高,但消息依旧灵通。
听说李铭想找亲历东京湾受降的老兵,他眯起眼睛沉思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老唐,退役水兵,在密苏里号上干过勤务。”
李铭连夜赶到老唐家中。
那是一间破旧的平房,屋内堆满了陈年的军用品与泛黄的报纸。
老唐坐在藤椅上,端详着李铭手中的铜镜,目光深邃而复杂。
“这镜子……我见过。”
李铭屏息倾听。
“那天是八月十五号,天气很好。”老唐缓缓开口,“我在甲板上送饭,看见有个士兵拿着半面铜镜蹲在栏杆边写东西,神情很专注。”
“他在写什么?”李铭追问。
“不知道,没看清。”老唐摇头,“后来宪兵来了,把他带走了,好像还说了句‘扰乱军纪’之类的话。”
“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脸记不太清了,不过他脖子上挂着一枚银质吊牌,上面写着‘未归者’三个字。”老唐顿了顿,忽然低声说道,“他还对我说了一句话——‘若我未归,请把魂留在和平之前’。”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尘封己久的记忆之门。
李铭怔住了。
他终于明白,这面铜镜不仅是时间的媒介,更是某种承诺的延续。
为了进一步解开镜背隐藏的信息,李铭又找到精通日文的小林健一。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逐字对照那段模糊的文字。
“这段话不像是正式的书写,倒像是临终前匆忙留下的遗言。”小林皱眉道。
“你看得懂吗?”李铭急切地问。
小林点了点头,缓缓念出那段话:
“若我未归,请将此镜传于识我之人,愿其知我未竟之志。”
李铭心头一震,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
这不仅是一段历史,更是一个人留给未来的嘱托。
而他,似乎就是那个“识我之人”。
正当他准备深入调查,寻找更多关于“未归者”的线索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李教授。”
那声音低沉、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铭回头,看到一个身穿中山装、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那人手里拎着一只皮箱,眼神中透出几分探究与意味不明的亲切。
“周怀瑾。”李铭脱口而出。
对方点点头,露出温和的笑容:“听说你在研究一面老铜镜?这种东西……我刚好也有些了解。”
李铭盯着他,没有说话。
他隐约感到,这个人的出现,并非偶然。
周怀瑾的出现像一场无声的风暴,悄然潜入李铭的生活。
他递来的那份泛黄档案被轻轻放在桌上,仿佛承载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铭盯着它,指尖微颤。
“这份材料是从军统旧档里翻出来的。”周怀瑾坐在对面,语气温和,“你研究铜镜,自然也需要了解它的主人。”
李铭没有回应,只是翻开第一页。
纸张己经泛黄脆裂,字迹略显模糊,但内容依旧清晰可辨:一九西五年八月十五日,东京湾受降仪式期间,一名身份不明士兵擅自携带私人物品登舰,后因行为异常被宪兵带离。
记录末尾附有简短备注:“铜镜半面,疑似遗落。”
李铭心跳加快。
这不是简单的档案,而是一段被刻意掩盖的历史残片。
“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他终于开口,目光锐利。
周怀瑾笑了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我以前是清理战后文件的职员,有些门路。不过嘛……”他顿了顿,“这种东西,不是光靠学术能解开的。”
李铭合上档案,沉默片刻后道:“谢谢,我会好好研究。”
周怀瑾起身,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衣袖,“那就别客气。李教授,历史总是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关键是要知道去哪里找。”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李铭盯着桌上那份档案,脑海中浮现出老唐的话:“若我未归,请把魂留在和平之前。”这句话与镜背刻痕上的英文遥相呼应,像是一个人临终前最后的嘱托。
他深吸一口气,将铜镜取出,置于窗边。
夜色渐浓,一轮明月悄然升起,银白的光辉透过玻璃洒在镜面上,仿佛为它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泽。
突然,镜面泛起细微涟漪,如同湖水被风拂过。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出来——那是名年轻士兵,站在舰艇甲板上,神情凝重地握着铜镜,在镜背刻下一行字:
画面戛然而止,镜面恢复平静,只剩下一室沉默。
李铭怔怔地看着镜子,耳边仿佛仍回响着那句低语:“救己者即己。”
他终于明白,这面铜镜不仅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媒介,更是一种信念的传承。
而那个士兵,或许就是最初的“未归者”。
但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周怀瑾的出现绝非偶然。
那份档案,太过精准,像是早己准备好的钓饵。
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李铭迅速收起铜镜与档案,心中警铃大作。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围绕这面铜镜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而在那堆泛黄的档案中,一张照片静静躺在夹页之间——照片上,是一名年轻士兵,手持铜镜,站在舰艇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