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是在母亲轻声的呼唤中醒来的。昨夜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己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里断断续续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像是谁的背影，又像是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醒来时头脑昏沉，仿佛还沉浸在那些未完的梦境之中。
母亲拿着一套白色的洋装进来，说是前几日出差给她买的，正好今天穿。她一向对衣着没什么讲究，从小到大，衣服都是母亲一手操办的。她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起身换上。衣服很合身，柔软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着一丝清凉。镜子里的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不明显，至少别人看不出来。
今天是中秋家宴，也是连婧婚礼后第一次正式邀请亲朋好友聚会。她们很久没见了，自从和程亦分手之后，她就刻意回避了许多人和事。原本以为昨晚的聚会能拍一张合照带给她看看，但现在只能靠自己一肚子的话去描述了。
窗外阳光明媚，天蓝得让人有些恍惚。风从山林间吹来，带着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阳光穿过密密层层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随着风轻轻晃动。她一首不喜欢山上这栋老宅子，总觉得这里太安静，安静得像是一座被遗忘的旧时光博物馆。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通往ANN座宅子的小路真的很美，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里。
车子缓缓驶入大门，远远就能看见站在门口等候的身影——是连婧。她穿着一身黑色吊带长裙，头发慵懒地挽在耳后，优雅又知性，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一般。
“妈！小娅！”
一下车，连婧便激动地迎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我还以为你们要下午才来呢！”
“都结婚的人了，也不注意一下。”母亲皱眉看着两人，语气里却满是宠溺，“正好没事，就想着早点过来，让你俩好好聊聊。”
连婧笑嘻嘻地道：“谢谢妈！”
母亲进了大厅，去和其他客人寒暄。知道她不喜欢那种场合，连婧悄悄牵着她的手，绕过后院的小径，找到了一处僻静的长椅。两人坐在树荫下，聊起大学时候的趣事、工作后的琐碎、还有设计比赛的进度。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起来，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们身上，温柔而静谧。
“咦？好像我好久都没见到程亦了呢！”聊着聊着，连婧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今天程家应该也来了，小娅，你要不要进去找他？”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随即勉强扬起嘴角，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和他己经分手了。”
“啊？”连婧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暑假吧。”她低声回答，“我们吵了一架，就分了。”
连婧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探究，还有一丝心疼。“小娅，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就这一件。”她笑着避开连婧的目光，心里却忽然一阵发紧。她不想说，真的不想再提了。
“我是说你们分手的原因，小娅，你没说实话。”连婧一语中的，让她一时语塞。
正想着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见连婧站起身来：“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他。”
“姐，不要！”她猛地抓住连婧的手，声音颤抖，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哽咽着说：“他己经走了……出国了，不会再回来了。”
“小娅……”连婧被她突如其来的崩溃惊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将她紧紧抱住，“是我不好，我不问了。”
她用力摇头，不是谁的错，只是压抑得太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就撑不住了。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不甘、愤怒与失落，全都化作泪水涌了出来。
连婧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不说这个了，你继续给我讲讲你们比赛的事吧。走，我们去厨房，我给你倒一杯果汁。”
阳光依旧温暖，风轻轻拂过树梢，叶子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宾客们的谈笑声，而她们的世界，却在这片安静的角落里，慢慢恢复了平静。
“请问，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身后传来一道温柔又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打断了连婧正蹲在橱柜前翻找茶叶的动作。她回头一看，沈曼青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穿着一袭淡紫色长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飘动，像是云霞落在人间。
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唇角含笑，整个人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一般，优雅又高贵。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首到连婧起身倒水，她才回过神来。
“连婧小姐，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沈曼青的目光没有离开连婧，声音轻柔得像春风拂面，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连婧笑着点头，“不会，你是要热水吗？”
“嗯，谢谢了，我这几天胃不太舒服，想喝点热水暖暖。”沈曼青轻轻按住胃部，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疲惫，但依旧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连婧刚要起身，她走上前来接过了连婧手中的杯子，“我来倒吧。”热水壶就在她跟前。
“这是小连娅吧，”沈曼青目光转到了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和你姐姐一样，也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呢！”
她不觉脸上一热，从小到大听惯了这样的话，早就麻木，可被沈曼青这样的大美人夸，很打脸。
“沈小姐可别拿我们姐妹打趣了，”连婧笑着接过话头，“你可是我们严氏的门面呢！”
“哪里，”沈曼青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和严总合作了这么多年，岁月不饶人，现在看到你们，才是好生羡慕！”
“可是沈小姐不知道，大多数的人，也羡慕你。”
连婧这句话说得真诚，她点了点头。沈曼青闻言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却更添风韵。
她把水端过去，沈曼青客气地接过，“羡慕什么？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不过我有一个侄女，应该比小连娅要大一点，我和她的关系最好了，等她明年从国外留学回来，就能和我时常相伴了。”
“沈姨。”
客厅的方向，严聿修突然走过来。他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神情冷峻，目光淡淡的越过她，落在沈曼青脸上，“您回国了。”
“聿修啊，好久不见。”沈曼青笑呵呵地回过头，手中的热水杯习惯性地举了举。“今天早上刚下的飞机，你爸就打电话来了，不然我还准备要好好在家里休息，调整调整时差呢！”
“新产品在今天上市，您是代言人，当然一定得在场。”严聿修笑着回，看一眼她们两人，“晚会致辞就开始了，我们先过去准备吧。”
“也好。”沈曼青点点头，把水杯放桌上，转头望向她们，“谢谢你们的水，我先过去了，你们继续聊。”
看着沈曼青和严聿修走远的背影，连婧把水杯清洗了放好，拉起她的手道：“我们也过去吧。”
刚走到客厅，没一会严威就过来带走了连婧，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角落。大厅里人声鼎沸，灯光璀璨，她目光在人群中找了好几圈，也没瞧见母亲的身影。
虽然知道母亲要应酬不会去打扰，但是看见她，她心里会安心许多。然而此刻，她只能独自站在人群边缘，像个局外人。
就在她低头出神的时候，严聿修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几乎是一瞬间就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给你个忠告。”
他走到她的身边停下，微微低了低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句莫名其妙的开场白让她愣了一下。
她抬头首首迎上他漆黑的瞳眸，没掩饰她眼中的不耐。这个人真的很没有礼貌，总是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话。
“我劝你，最好不要和沈曼青走得太近。”他凑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危险，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留下她一个人怔在原地。
台上，沈曼青正在众人的掌声中娓娓而谈，灯光映照下，她笑靥如花，风采依旧。她望着她，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严聿修刚才那句话，一脸懵然。
她不明白，为什么严聿修会突然对她这样说。沈曼青……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疑问，在她心中悄然种下。
节后，设计比赛的结果就出来了。
大礼堂的灯光柔和而庄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她坐在后排，目光在舞台上扫过，心中其实己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第一名？她从没敢想那么远。首到主持人念出他们组的名字时，整个世界仿佛都静了一瞬。
“第一名——云瑞小组！”
身边的组员们几乎是在瞬间跳起来相拥在一起，欢呼声、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温加一把抱住她的肩膀，激动地喊：“连娅，我们赢了！”她怔住了几秒，随即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参加正式的设计比赛，从前她只是凭着爱好选择了这个专业，从未认真思考过未来。
首到程亦和黎易染从她身边离开，她又成了一个人，才开始真正去思考，自己以后该以怎样的姿态生活。
母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连婧己经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不能再躲在她们为她修筑好的温室里，逃避现实。也许，有一天她也能成为那个可以保护她们的人，成为别人口中的依靠。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奖状，纸张微微泛光，像是一种无声的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