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青山村还笼罩在薄纱般的雾气里，村东头那片平日晒谷的空地上己人声鼎沸。一年一度的大集，十里八乡的精气神都涌到了这里。空气里混杂着新割麦秆的清甜、炸油果的浓烈焦香、牲畜身上散发的腥臊汗味，以及无数攒动的人体蒸腾出的热浪，形成一种粗粝又生机勃勃的气息。
是窈被这扑面而来的喧嚣热浪撞得有些懵，小手紧紧攥着娘亲王秀娘的衣角。她今日穿了件簇新的水红碎花衫子，衬得小脸愈发莹白，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又带点怯意地扫视着琳琅满目的货摊和摩肩接踵的人潮。
“跟紧喽，别乱跑！”王秀娘嗓门拔高，在嘈杂里显得格外有穿透力。是根生扛着半袋新磨的麦粉走在前面开道，黝黑的脸膛上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沉实。
聂晟无声地跟在是窈身侧，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壁。他身形高大，在拥挤的人流中本就如鹤立鸡群，此刻更是将所有的感官都调动到了极致。锐利的目光鹰隼般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人，绷紧的肩膀和手臂肌肉微微隆起，不着痕迹地将是窈护在自己与王秀娘之间那方小小的空隙里。人潮汹涌，推挤碰撞无可避免，每当有力量从侧面涌来，聂晟总会第一时间伸臂格挡，宽阔的后背或坚实的肩侧成为是窈最可靠的屏障。他始终紧握着是窈纤细的手腕，力道控制得极好，既不容她挣脱被冲散，又绝不会捏疼了她。那温热粗糙的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肌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是窈的心在胸腔里擂着小鼓，一半是初次赶集的新奇兴奋，另一半则是这人山人海带来的本能慌乱。可每一次小小的颠簸和推搡，都被身边这堵沉默的“墙”稳稳化解。她悄悄抬眼，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警惕巡视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像温热的泉水，悄悄浸润了她初时的无措，让她得以分神去看那捏得栩栩如生的糖人，去听那震耳欲聋的吆喝。
就在这时，一股混着劣质酒气的汗臭味猛地挤了过来。一个穿着油渍麻花短褂、头发蓬乱如草的邻村混混，斜乜着一双浑浊的眼，首勾勾盯住了是窈。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下流的调笑混在嘈杂里，却清晰地钻进是窈耳中：“哟！哪儿来的嫩秧子？水灵得能掐出水儿！跟哥走，哥给你买糖吃，比这破集上的玩意儿可甜多了！” 说着，一只脏手竟肆无忌惮地朝是窈的脸蛋伸来。
是窈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恶心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那张流里流气的脸在眼前放大，污言秽语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她吓得魂飞魄散，小脸霎时褪尽血色，变得惨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有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着。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