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列车缓缓启动时，周砚才发现西装内袋里多了张泛黄的信纸。字迹是林小满特有的斜体，末尾还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那是我们高中时互相传递纸条的暗号。
“别偷偷看！等过了长江大桥再打开。”周砚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仿佛看见林小满在站台挥手时狡黠的眼神。他攥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颤，首到浑浊的江水漫过视野，才终于展开那页带着茉莉花香的纸。
“周砚，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己经在去云南的飞机上了。”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尖几乎要将信纸戳出褶皱。三天前在校史馆分别时，林小满明明说要回观测站继续带孩子们做天文观测。
“记得老教室后窗的储物柜吗？高三那年你总在午休时偷偷塞零食进去，其实每次我都把过期的牛奶换成新鲜的。有次你摸着后脑勺说‘最近牛奶怎么这么甜’，我差点笑出声。”周砚的喉头泛起酸涩，十七岁的阳光突然穿透二十年的时光，照见少年趴在课桌上打盹，后颈碎发被风扇吹得轻轻颤动的画面。
列车驶入隧道，黑暗中信纸窸窣作响。“其实那半截校徽是我故意摔断的。毕业典礼那天，我在顶楼天台等了你整整两个小时。你抱着篮球跑上来时，我把校徽藏在背后，想说‘我们去同一个城市读大学好不好’，可你开口却是‘小满，我要去北方学天体物理’。”
窗外重新亮起天光，周砚的视线却模糊得厉害。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那天他确实看见林小满站在夕阳里，白色裙摆被风吹起，像振翅的蝴蝶。但他满心都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激动，完全没注意到她藏在身后的手背被校徽边缘勒出的红痕。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才让我们的故事永远鲜活。”周砚抬头望着车顶摇晃的小灯，恍惚间看见三个少年挤在观测站的望远镜前，争论着牛郎织女星究竟相隔多远。那时他们总以为，时间和距离都敌不过少年人的一腔孤勇。
列车停靠下一站时，周砚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林小满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机场广播的背景音，还有孩童嬉笑的回声。“在给观测站的孩子们带礼物呢，”林小满的声音带着笑意，“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一声不吭就跑路吧？”
“那封信......”周砚的声音沙哑得让自己都吃惊。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过了许久，才传来翻找纸张的窸窣声。“其实写了两封，”林小满轻声说，“一封告诉你所有秘密，另一封......”她故意拖长尾音，“另一封在我枕头底下，等你下次来观测站，亲手念给你听。”
挂断电话时，夕阳正把云层染成蜂蜜色。周砚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校史馆里那面涂鸦墙。这些年无数人在“林小满 + 周砚”的字迹旁留言，有人写“青春无悔”，有人画哭泣的表情，而最底下，不知何时多了行娟秀的小字：“后来他们成了彼此的月亮。”
回到观测站己是深夜，周砚轻手轻脚推开办公室的门，却看见桌上摆着杯还温热的姜茶，旁边压着张便签：“笨蛋，出差不知道带件厚外套吗？”他着便签纸边缘，想起信里那句“有些话不必说破，就像星星不必坠落人间，自有照亮彼此的方式”。
窗外，观测站的孩子们正在进行夜间观星活动。望远镜的红光里，周砚看见女儿举着萤火虫标本，认真地给同伴讲解：“这是爸爸教我做的，每片翅膀里都藏着一个夏天。”风掠过观测站的风铃，叮当作响，混着孩子们的惊叹，在星空下织成温柔的网。
周砚掏出手机，相册里最新的照片是在母校星空广场拍的。画面里，林小满正弯腰帮女儿调整风筝线，三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下重叠成温暖的形状。他新建了个相册，取名叫“未完待续”，然后把那张老照片和女儿画的月亮船一起放了进去。
远处传来观测站的钟声，十二下，恰好是他们相识的年头。周砚望着璀璨星河，突然明白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未完成的遗憾，都在时光里长成了更坚韧的模样。就像老校徽上的裂痕，终究成了承载记忆的纹路，而他们的故事，仍在星轨间悄然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