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缕带着暖意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手指,轻轻拨开窗棂的缝隙,抚上陈逸怀的脸颊。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双眼。令人意外的是,身上那撕裂脏腑般的剧痛竟减轻了不少,虽然依旧沉重,但至少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折磨。
他小心翼翼地撑起上半身,动作缓慢得如同生锈的机器。胸口那道淡紫色的疤痕依然狰狞地盘踞着,像一条蛰伏的毒蛇,不再渗血,却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指尖轻轻按压上去,立刻传来皮下组织尚未完全愈合的钝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肉里搅动。他尝试着活动手臂,关节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如同生涩的齿轮在强行啮合,每一次转动都提醒着他,距离真正的康复还有漫长的距离。
“看来…还需要些时日…”他低声自语,额角己渗出细密的冷汗。虽然身体勉强能够支撑,但体内原本奔涌不息的黑紫色能量,此刻却如同被淤泥堵塞的河道,流转得异常滞涩艰难。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像牵扯着胸腔深处尚未愈合的裂痕,带来一阵闷痛。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双脚试探性地落在地板上。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肌肉纤维的深层损伤让简单的站立都变成了一场艰苦的拉锯战。他不得不紧紧抓住坚实的床沿,稳住微微摇晃的身体。终于,他迈出了第一步——脚步虚浮无力,仿佛踩在厚厚的、随时会塌陷的棉花上。
带着满心的疑虑和一丝对新环境的警惕,他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木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外的景象,让陈逸怀的呼吸骤然停滞!
眼前铺展开的,绝非他认知中的任何世界,而是一幅只存在于古旧典籍或虚幻梦境中的苗疆盛景画卷:
晨雾如乳白色的轻纱,缭绕在层层叠叠、如同巨大翡翠阶梯般向山巅延伸的梯田之上。
远处,古朴的吊脚楼依偎着苍翠的山势,飞檐翘角如同凤凰展翼,悬挂其上的铜铃在微风中摇曳,发出空灵悠远的叮当声,如同远古的呼唤。
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一座小巧的石桥,几个身着鲜艳苗家服饰、头戴繁复银饰的少女正在河边浣纱。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间清脆地回荡,充满了生命的欢愉。
这景象,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不真实。
然而,陈逸怀的瞳孔却在下一秒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
他那被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异常能量和细节的敏锐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这“桃源”表象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扭曲的影子:** 那些在阳光下浣纱、欢笑的苗家少女,她们投射在溪边青石上的影子,竟呈现出**不自然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扭曲!仿佛影子本身才是本体,而阳光下的少女只是虚妄的投影!
金属的鱼群:溪水中,看似灵动的鱼群欢快地游弋,但当阳光以某个角度照射时,它们的鳞片竟反射出冰冷、锐利、如同淬火金属般的寒光!那绝非生物应有的质感!
提线的农人:更远处的梯田间,几个正在劳作的“农人”,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弯腰、插秧、起身…每一个动作的幅度、频率都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分毫不差!没有汗水,没有喘息,没有交流,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般的精准!
实质化的“气息”:最让陈逸怀感到窒息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浓郁到近乎实质化的异实体气息!它无处不在,浸润着每一缕空气、每一片树叶、每一滴水珠!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粘稠而冰冷的能量波动,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浸泡在某个庞大、古老、无法理解的存在的体液之中!这里的“生机勃勃”,本质上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生命污染!
“喜欢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疗养院’吗?”
司箐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身后传来。
陈逸怀猛地转身,心脏在胸腔中狂跳!
少女正坐在屋檐下一架古朴的竹制秋千上,悠闲地晃荡着。她今天换了一身靛青色的苗裙,深沉的蓝色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发间点缀的银饰在晨光下闪烁着细碎而冰冷的光芒,如同星辰的碎片。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赤足的脚踝上,不知何时系上了一串小巧玲珑的银铃,随着秋千的摆动,发出清脆却带着一丝诡异韵律的叮铃声。
“这些…都是异实体?”陈逸怀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指尖的微颤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司箐轻盈地如同羽毛般从秋千上跃下,赤足落在冰凉的石板上,银铃再次发出悦耳的脆响。她伸手,精准地接住一片从枝头飘落的桃花瓣,指尖轻轻着那娇嫩的花瓣纹理,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掌控感:“严格来说,这里是我的‘领域’。”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这如画的山谷,仿佛在看自己精心布置的沙盘,“这些都是我在漫长、漫长、漫长的岁月里,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一些‘角落之外’的地方,收集来的…比较‘特殊’的存在。”
她突然毫无预兆地贴近陈逸怀,近到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她眼底深处那不属于少女的、仿佛沉淀了万载时光的幽深。一股混合着草药清冽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你放心,”她吐气如兰,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低语,但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一根冰凉、细腻如玉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极其缓慢地擦过陈逸怀的喉结,带来一阵致命的寒意。“它们在这里,都很乖的。”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首视着陈逸怀的眼睛,嘴角弯起一个天真无邪的弧度,然而眼底深处却骤然闪过一道冷而危险的光芒,“毕竟…” 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快,“那些不乖的、闹腾的、试图反抗或者逃跑的…现在都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躺在我的收藏室里,做成了最完美的‘标本’呢。永恒的宁静,多好,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