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苦在地上画累了,又蜷缩回佛像后的阴影里。
抱着膝盖,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时而傻笑,时而呜咽,很快竟像是睡着了,发出粗重的鼾声。
“装疯卖傻,必有隐情!”
吴寺丞看着蜷缩的慧苦,语气斩钉截铁:
“大人,此獠言语恶毒,诅咒上官,又妖言惑众,搅得满城风雨,定与枯井案脱不了干系!依下官看,不如…”
“吴寺丞,”
裴衍打断他,声音冷淡:
“若他是凶手,为何要留在原地,等着我们来找?若他只是疯子,抓回去又有何用?徒增笑柄,更坐实了‘地狱妖邪’之说。”
吴寺丞被噎住,脸色一阵青白。
裴衍不再理会他,迈步走向慧苦刚才涂抹的地面。
苏渺立刻跟上。
两人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片被弄乱的灰尘。
灰尘下的青砖地面显露出来,上面除了慧苦新鲜涂抹的杂乱线条,还有一些更深、更模糊的刻痕,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线条粗粝,走势狂放,依稀能辨认出一些类似火焰、扭曲人形的轮廓,风格确实带着一种原始粗犷的、非中土的异域感。
“这些旧痕…”
苏渺低声道,指尖虚虚拂过那些几乎被时光磨平的刻印。
“似乎不是中原常见的纹样。”
裴衍的目光逡巡着每一寸地面。
忽然,他的手指在一处刻痕的边缘顿住。
那里的青砖缝隙里,嵌着几粒极其微小的、深红色的砂砾状颗粒!
他小心地用指甲尖将颗粒剔出,放在掌心。
苏渺凑近一看,瞳孔微缩:
“是矿物颗粒!和井底‘血水’、死者胃里的残留物,质地颜色都极为相似!”
她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和银针。
就在此时,石头快步返回,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包,神色凝重地呈给裴衍:
“大人,在后殿坍塌的灶房灰堆里找到的。埋在很深处,像是刻意藏的。”
裴衍解开布包。
里面是几块己经凝固发黑的、粘稠的块状物,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腥气,是大量动物血干涸后的残迹!
旁边还沾着一些深红色的粉末,正是那种矿物染料的残留!
吴寺丞精神一振:
“大人!人赃并获!这疯僧就是凶手!他在寺里炮制那些污血邪物!”
苏渺看向蜷缩在阴影里、鼾声如雷的慧苦。
那张污秽的脸上,睡梦中竟还挂着一丝孩童般天真的、诡异的微笑。
裴衍捏着那块凝结的血污残块,指尖用力,骨节微微泛白。
他抬眼,冰冷的视线扫过破败的大殿,扫过沉睡的慧苦,最后落在殿外沉沉的暮色中。
“看好他。”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这反常的命令,让吴寺丞愕然。
-
夜色如墨,只有大殿深处,裴衍留下的一盏风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
慧苦蜷在灯影边缘的阴影里,睡得很沉,鼾声规律。
石头带着两名护卫,按刀守在殿门附近,警惕地扫视着殿内外的黑暗。
裴衍并未离开。
他站在大殿残破的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苏渺也留了下来,她靠在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殿柱旁,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反复想着白日里的一切:
慧苦的疯言疯语、地上的刻痕、矿物颗粒、后殿搜出的血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
突然!
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被踩动的“咯嚓”声,从大殿屋顶的方向传来!
裴衍眼神一厉,身形无声无息地贴到窗边阴影里。
苏渺也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绷紧。
紧接着,是第二声,更清晰了些,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殿顶。
“谁?!”
守在门口的石头低喝一声,手己按在刀柄上,目光投向屋顶方向。
就在石头和护卫们凝神戒备屋顶方向时,异变陡生!
大殿深处,那尊半边头颅坍塌的巨佛背后,一道狭窄的、被倒塌的帷幕半掩着的、通往佛像内部或后殿的暗门缝隙里,毫无征兆地射出一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