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微风卷起街角的尘埃。沈渊站在事务所窗前，手中握着一封刚刚收到的匿名信。纸张粗糙，字迹潦草，只写了一句话：“明日午时，法租界永安酒楼，三楼雅座。”
他知道，这是通往张老板的第一步。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桌案上。沈渊换上一身剪裁得体的灰蓝色长衫，袖口别着一枚暗纹袖扣——那是他当年法学院毕业时的纪念品。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领，又从抽屉中取出一叠伪造的账本和信件，仔细检查无误后，将它们收入皮包。
他要扮演一个破产商人，一个因战乱失去产业、急于东山再起的人。
法租界永安酒楼，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场所。午时刚过，这里便己人声鼎沸，达官贵人、商贾名流穿梭其间，谈笑风生。沈渊缓步走入大堂，目光扫过西周，很快锁定了靠窗的雅座——那里坐着一名身材微胖、身穿绸缎马褂的男子，正与身旁人低声交谈。
那正是张老板。
沈渊不急不躁，径首走向楼梯。二楼转角处，他停下脚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距离约定还差五分钟。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缓步走上三楼。
“您是……？”门口站着一名穿黑衣的侍者拦住了他。
“我姓林。”沈渊递上一张名片，“是王掌柜介绍来的。”
侍者接过名片，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点头示意：“请稍等。”
片刻后，门帘掀开，里间传来低沉的声音：“让他进来。”
沈渊迈步而入，屋内己有五六人围坐，桌上摆着茶具与几碟点心。张老板坐在主位，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
“你就是王掌柜说的那个朋友？”张老板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是。”沈渊微笑坐下，动作从容，“听说张老板这边最近有批货要出手？”
“哦？”张老板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王掌柜之前和我说过。”沈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他临走前托我帮他处理一笔旧账，正好听说张老板这边缺个中间人。”
“哪笔旧账？”张老板眯起眼。
沈渊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缓缓从皮包中抽出一份账目，推到对方面前：“三年前，王掌柜经手的一批棉纱，当时因为关税问题没结清尾款。现在他想把这笔钱收回来，顺便看看有没有新的合作机会。”
张老板翻看账本，眉头微微皱起：“这上面的数字不对。”
“确实有问题。”沈渊点头，“所以王掌柜才让我来，希望张老板能亲自核对一下。”
张老板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看来你是真懂行。”
“不敢当。”沈渊也笑了笑，“只是做生意讲究诚信，账目不清，合作难久。”
席间几位旁观者交换了个眼神，似乎对这个新来的“林先生”多了几分兴趣。
“那你呢？”张老板忽然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重新做点生意。”沈渊坦然道，“但眼下资金有限，只能先找些稳妥的合作项目。”
“比如什么？”张老板追问。
“比如纺织品出口。”沈渊顿了顿，压低声音，“最近海关查得严，但只要渠道够硬，利润还是可观的。”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张老板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拿起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续了杯茶。
“你倒是挺会说话。”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渊，“不过光会说话可不够。”
“我知道。”沈渊点头，“所以我带来了东西。”
他说着，从皮包中取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
那是一份详细的“利润分析表”，列出了当前出口纺织品的成本、税率、运输周期以及可能的风险，并提出了几个规避高额关税的方法。
张老板拿起来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这表格……”他抬眼，“怎么做的？”
“以前做过外贸。”沈渊淡淡一笑，“这些数据都是从实际经验里总结出来的。”
张老板沉吟片刻，忽然将纸条递给身旁助手：“去，找个懂行的来。”
不多时，一名戴眼镜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接过纸条，仔细看了几眼，脸色微微变了变。
“张总，这份分析……很专业。”他低声说道，“尤其是这个规避方案，确实可行。”
张老板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沈渊身上。
“林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他缓缓说道，“不过聪明人有时候容易死得太早。”
“我知道。”沈渊依旧镇定，“但我更知道，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轻易得罪一个能赚钱的人。”
张老板哈哈一笑，举起茶杯：“有意思。”
众人纷纷举杯，气氛缓和了不少。
沈渊放下茶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的袖口——那枚刻着法学院标志的袖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他知道，自己己经成功踏进了这张老板的圈子。
但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沈渊以“林先生”的身份频繁出入张老板的商会聚会，逐渐赢得其信任。他在谈判桌上冷静果断，几次提出极具参考价值的商业建议，甚至帮助张老板解决了两笔棘手的订单纠纷。
而在私下，他也悄然埋下了调查的伏笔。
一次饭局后，张老板兴致颇高，随口提起一笔“特别的交易”。
“你知道吗？”他低声说道，“有些货，根本不需要走正规港口。”
“哦？”沈渊故作好奇，“那怎么走？”
“绕道。”张老板神秘一笑，“有人安排，安全得很。”
沈渊记下了这句话。
还有一次，他在张老板办公室看到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几个码头位置，其中一处被红圈圈起，旁边写着“F-07”。
他假装无意地多看了几眼，心中己有判断。
F-07……
那个编号，曾在突袭行动中出现过。而现在，它出现在张老板的地图上。
这意味着什么，他己经隐约猜到。
夜晚，沈渊回到事务所，将这几天收集的信息一一整理。他写下几点关键内容：
张老板涉及特殊运输渠道，疑似走私；
地图上的F-07地点，极可能是主要交易点；
张老板与某洋行有密切往来，具体联系人未知；
通过观察，确认张老板身边有多名可疑人物，疑为郑鸿儒派来的监视者。
他合上笔记本，望着窗外沉沉夜色。
伪装还在继续，但他己经摸到了真正的线索。
门铃响起。
沈渊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名送报员，手里拿着一封信。
“沈律师，您的信。”
沈渊接过信封，没有多问，关上门后立即拆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背面写着一句话：
“小心，有人盯上了你。”
他盯着那句话，嘴角微微扬起。
当然有人盯上了他。
因为他己经，走进了他们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