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在空旷的试验室里回荡成一首扭曲的安魂曲。程致蹲在坍落度筒前，看着筒体里的灰色浆体逐渐凝固。随着最后一勺混凝土被铲起，那粘稠的浆体如同失去生命力的雕塑，缓缓在筒壁上留下滞涩的痕迹。
陆沉舟手里紧攥着的金属钥匙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像是一只在暗夜散发幽光的野兽眼睛。
"你还记得当年实验室的坍落值吗？"陆沉舟扯下领带，露出喉结上被安全帽勒出的淤青，一道紫红色的痕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向前迈出一步，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两人之间那道越来越宽的鸿沟。他的声音在混凝土粉尘中显得干燥而脆弱，如同风干的枯枝，随时可能断裂："180±5毫米，这是我们的理想坍落值。"
程致没有回头，他的手停在半空，手指上沾着的混凝土己经开始泛起颗粒感。那些未干的浆体从他粗糙的掌纹间滑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坑洼。
"别装了，陆沉舟。"程致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实验室里沉重的寂静，"你知道的，现在这些数据都是假的。"他猛地转身，将整桶混凝土浆体扣在坍落度筒里。
混凝土像融化的冰淇淋般坍落，沿着筒壁疯狂地流淌。那粘稠的液体在试验台上凝固成扭曲的形状，就像是一滩被遗弃的废墟。
"现在坍落度是零！"程致的声音在粉尘中挣扎着，沙哑得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呜咽。他甩了甩手，那些残留的混凝土碎片如同断翅的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凄凉的弧线。"就像我们的友情，己经被你亲手凝固成废墟。"
陆沉舟的身体僵住了，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照在他沾满混凝土的西装上，那本该光鲜亮丽的衣料如今像是裹着一具行尸走肉的寿衣。
"你真的这么想？"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你忘了我们当初的梦想了吗？那些要建不会开裂的建筑的誓言？"
程致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盯着他。陆沉舟突然从前面用双手扣住他的肩膀，他的呼吸喷在程致的脖子上，滚烫而潮湿，像是从地狱里带来的气息。
"我们当初的梦想呢？"陆沉舟的声音在程致耳畔颤抖，带着一种令人颤栗的脆弱，"那些誓言呢？"
程致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像是一尊被诅咒的石像。他的双手死死地抓住陆沉舟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陆沉舟没有反抗，只是任由他抓着，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终于，程致猛地挣脱开，他的动作快得像是被火燎到了尾巴的野兽。他抓起一把混凝土，狠狠地摔在地上。那粘稠的液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破碎了。
"梦想？"程致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我们的梦想早就被你卖了！"
陆沉舟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像是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的孤舟。
"不，不是这样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是为了能实现我们的梦想，才……"
"闭嘴！"程致突然暴喝一声，"你想用这些谎言来赎罪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陆沉舟的身体突然佝偻下去，像是被抽走了脊梁。"我知道错了，程致。"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疲惫，"我只是……只是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程致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好似有很多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我也希望……"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陆沉舟……"他的声音很轻，"我们的路，从一开始就分叉了。"
深圳来的高铁像是一条钢铁巨龙，呼啸着穿过黄土高原的黎明。车窗外，连绵的山脉在晨光中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美得令人窒息。林晚晴的孕吐反应却在这美景中变得愈发强烈。她扶着车窗的手腕上，胎心监测仪曲线在晨光倔强的上下窜跳，像是在提醒着她这份新生命的到来。
"西北的晨曦真美。"邻座的老奶奶突然感叹道，她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片星辰大海，闪烁着对这片土地的热爱。然而，她的赞叹很快就被列车广播打断。
"前方即将到达兰州站，当前温度零下八度。"广播里的声音清脆而冷冽，像是从冰窖里传来的，瞬间让车厢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林晚晴捂住嘴，强忍着那股要涌上来的恶心感。她的身体像是被晨吐牵引着，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终于，列车缓缓停靠在兰州站。林晚晴拖着行李箱，步履蹒跚地走向工地，她略微皱着眉头，一整天的奔波让她隐隐感觉肚子有些不适。她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量，每一步都像是在和地心引力做着殊死搏斗。
当她走到工地时，混凝土搅拌机突然启动。那39.5赫兹的轰鸣声像是有生命的野兽，在她的耳畔回荡着。她的孕吐反应瞬间被激发到极致，她扶着肚子蹲在沙堆旁，干呕起来。那些酸苦的液体像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翻腾出来，每吐一次肚子就像抽筋一般疼痛。
她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后背。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工地的围墙上。那些裂痕像是蜘蛛网一样向外蔓延，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瞳孔突然收缩，那些裂痕，那些熟悉的裂痕，就像是几年前她在程致实验室里看到的试块裂纹。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拍下这幅画面。当她看着照片里的那些张牙舞爪的裂痕时，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随着照片被放大，那些裂痕像是要从屏幕里溢出来，魔鬼般扑向她。她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寒意笼罩，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她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林晚晴拖着行李箱走向板房时，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突然停了下来。那短暂的寂静像是被撕裂的丝绸，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扶着肚子站在沙堆旁，看着远处试验室里的两个人。陆沉舟的西装在暮色中沾满混凝土浆，像是披上了一层灰色的铠甲，他扯下领带，领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落在沾满灰尘的地板上，程致只在一旁淡淡的看着一言不发。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像是给这场对峙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