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暖”后厨的清晨,带着蒸腾的烟火气和绿豆沙的清甜。林晚晴系着围裙,手腕翻飞,将面团揉捏得光滑柔韧,额角沁出的细汗在晨光里微微发亮。新的一天刚刚开始,像一块待塑的陶土,带着朴素的希望。然而,这短暂的平静被手机尖锐的提示音无情撕裂。
屏幕亮起,是苏曼。一条简短的信息,却淬着冰冷的毒:“有些事情,还是亲眼看看比较好。”后面附着一个冷冰冰的链接。
林晚晴的心脏骤然失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擂中,闷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带着不祥的预感微微颤抖,却还是重重点了下去。
加载的进度条像钝刀子割肉,工地某个偏僻角落的监控画面终于呈现——陆沉舟单膝跪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垂着头,姿态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臣服的专注。而他面前的苏曼,悠然坐在一个废弃的木箱上,一只脚微微前伸。陆沉舟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条纤细的银色链子,他的手指正试图将那精巧的搭扣,锁向苏曼纤细的脚踝。
那链子……林晚晴的瞳孔瞬间缩紧!那绝非什么普通的装饰,那分明是她遗失己久、辗转难眠寻找过的那副眼镜的链子!链子末端那个微小的、曾被他不慎用钳子夹出一点凹痕的S型挂钩,此刻在监控并不清晰的画面里,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那是她的东西,是她视力的延伸,是无数个夜晚他伏案工作,她在一旁安静阅读时,垂落在他图纸边的无声陪伴!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大脑一片空白,围裙被粗暴地扯下,随意甩在沾满面粉的案板上,林晚晴像一头发了狂的母兽,撞开后厨的门冲了出去。
清晨工地的喧嚣——搅拌机的轰鸣、金属的撞击、工人的吆喝——此刻都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噪音。她只有一个方向,就是那个被冰冷的摄像头捕捉的角落。她的脚步快得带起了风,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颊边,眼神空洞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路过的工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惊得纷纷侧目,有人想出声询问,却被她周身那股玉石俱焚般的气势慑住,无人敢上前阻拦。
当她终于冲破杂乱的钢筋堆和散落的模板,闯入那个被监控框定的空间时,画面里静止的场景瞬间注入了残酷的生命力。陆沉舟似乎刚刚将搭扣勉强合上,指尖还未离开那冰冷的金属。
苏曼则适时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林晚晴煞白而愤怒的脸。两道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苏曼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精心导演后的、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唇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欣赏猎物落网的笑意。
“陆沉舟,”林晚晴的声音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尽管尾音无法抑制地泄露出一丝颤抖,“你在做什么?”
陆沉舟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抬起头。看到林晚晴的瞬间,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骇然的苍白。他几乎是弹跳起来,动作因为慌乱而显得笨拙僵硬。
“晚晴!”他急切的呼喊带着明显的慌乱,“你听我解释!苏曼…苏曼她说链子扣不上,搭扣太小,她弄不好,只是让我帮忙……”他语速飞快,试图朝她靠近,伸出的手带着恳求的意味。
然而,林晚晴却像躲避致命的瘟疫,在他靠近前猛地后退一步。这一步,划开的不仅是物理的距离,更是心与心之间瞬间崩塌的深渊。她眼中的受伤如同被利刃划开的伤口,瞬间又被更深的冰霜覆盖。
“解释?”她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你要怎么解释?陆沉舟,你好好看看!看看你手里攥着的,是什么!那是我的眼镜链!我的!”她的手指首首指向那条在苏曼脚踝上闪着冷光的链子,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苏曼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轻柔却带着能刺穿耳膜的尖锐:“陆总,”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自己脚踝上那条刚刚被“帮忙”戴上的链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无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你刚才…不是还说,要给我一个特别的‘惊喜’吗?这个,难道不算?”她甚至微微晃了晃脚踝,让那链子在晨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惊喜”二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林晚晴的心脏,也彻底击溃了陆沉舟摇摇欲坠的解释。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喉结上下滚动,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林晚晴,眼神里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无法辩驳的愧疚,最终只能化作一句苍白无力的:“晚晴,这…这真的是个误会……”
林晚晴没有再看他。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条链子上,那曾是她视界的一部分,如今却成了钉在她心口的屈辱徽章。视线猛地扫过西周,冰冷的钢筋、散落的工具……最终,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不远处一堆锈迹斑斑的螺纹钢旁,那里斜靠着一把粗粝沉重的钢筋剪。
没有丝毫犹豫,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沉重的钢筋剪入手冰凉粗糙,带着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那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奇异地压下了她指尖的颤抖,反而注入了一种近乎毁灭的、可怕的稳定力量。
“你做什么?!”陆沉舟惊恐的声音响起,他身体紧绷,似乎想冲过来阻拦。
林晚晴充耳不闻。她握着钢筋剪,像握着审判的权杖,一步步走向坐在木箱上的苏曼。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千钧的决绝。苏曼脸上那得意的挑衅终于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惊惶。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脚,身体向后倾,紧紧靠住身后的木箱,第一次在林晚晴身上感受到了实质性的、冰冷的威胁。
林晚晴在她面前站定。晨光勾勒着她紧绷的侧脸线条,冰冷而坚硬。她甚至没有再看陆沉舟一眼,目光只聚焦于那条缠绕在苏曼脚踝、曾经属于她的链子。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仿佛都带着钢铁的锈味和心碎的粉尘。
紧接着,手臂猛地发力!沉重的钢筋剪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呼啸,冰冷的刃口精准地、决绝地,卡在了那条纤细的银色脚链上!
“咔——嚓——!”
一声极其短暂却无比刺耳的金属断裂声骤然响起!伴随着这声响,几粒细小的、灼热的金属火花猛地迸射出来,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划出几道转瞬即逝、却亮得惊心动魄的红色弧线!那飞溅的火星,如同投入油桶的引信,瞬间点燃了林晚晴心中压抑到极致的、滔天的怒火!
“你们的‘同心锁’,”林晚晴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夕死寂的海面,然而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却泄露了足以焚毁一切的地心熔岩,“也该彻底锈蚀了!”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狠狠钉入凝固的空气。
断裂的眼镜链如同被斩断的毒蛇,无力地从苏曼脚踝滑落,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微不足道、却又震耳欲聋的轻响。陆沉舟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全无,震惊与排山倒海的愧疚几乎将他淹没,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苏曼则彻底懵了,她低头看着脚边那截残骸,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慌乱和难以置信,精心编织的戏码被这简单粗暴的一剪彻底砸碎,碎片割伤了她自己。
林晚晴没有再停留一秒。她随手将沉重的钢筋剪扔在脚下,金属撞击水泥地发出沉闷的哀鸣。她没有回头,没有再看身后那两个隐没在灰暗晨光与无声硝烟中的人影。天色,仿佛也随着她决绝远去的背影,一点点沉入了无光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