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绾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六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钻进校服领口。她展开那张被汗水浸湿的志愿表，金融系的选项己经被墨水晕开，像一滴永远擦不掉的泪。
"清绾！"苏晴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你妈妈又来电话了......"
林清绾迅速将志愿表折好塞进裤兜。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弹出来："金融系保送是你唯一的出路""程野那种家庭会拖累你一辈子""今晚必须给我答复"。
天台铁丝网上挂着几颗干枯的薄荷糖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林清绾想起上周三放学后，谢临川也是这样把一颗糖扔在铁丝网上，糖纸在夕阳下折射出诡异的七彩光芒。"你们很吵。"当时少年转学生靠在窗边如是说，校服领口沾着可疑的血迹。
下午的班会课，班主任老陈敲着讲台："高考志愿填报截止到明天中午十二点，请各位同学慎重考虑。"他的目光在林清绾身上停留了两秒，"有些同学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掉自己的前途。"
程野的座位空着。自从他父亲跳楼后，这个曾经的体育生每天都去医院陪床。林清绾望着他课桌上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身上印着"B-7"的编号，和她准考证背面发现的字迹一模一样。
"听说谢临川昨天转学走了。"苏晴凑过来小声说，"他班主任说他家里有事，连期末考试都没参加。"她的指甲掐进林清绾的手背，"你到底要不要填金融系？我听人说谢氏集团正在招实习生......"
林清绾抽回手。她想起高考前夜，谢临川站在对面楼顶的身影。少年转学生手里攥着什么，在雨幕中晃了晃——那是一张被撕碎的志愿表，碎片上隐约可见"金融系"三个字。
傍晚时分，林清绾在医院走廊遇见了陆离。艺术生抱着素描本，眼睛肿得像桃子。"程野醒了。"他哑着嗓子说，"但医生说......"话没说完就被护士打断："陆同学，探视时间结束了。"
林清绾鬼使神差地跟着陆离拐进消防通道。在楼梯转角处，她看见程野正靠着窗台抽烟。少年体育生的右手缠着绷带，指间夹着的香烟在暮色中明灭不定。
"清绾。"程野吐出一口烟圈，"你志愿填好了吗？"
她下意识摸向裤兜里的志愿表。程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渍。林清绾冲过去想扶他，却被少年一把推开。
"别碰我！"程野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我爸死了，公司破产了，现在连你也要......"他猛地扯开衬衫，心口处赫然有道狰狞的疤痕，"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和谢家联姻的下场！"
林清绾愣住了。那道疤痕的形状，与她准考证背面发现的神秘符号一模一样。
回到家己是深夜。林清绾推开书房的门，看见母亲正在打电话："...对，就是金融系...什么？谢氏集团的人事部经理刚才来电话了..."
"妈！"林清绾摔上门，"你明明知道程野家的事，为什么还要逼我......"
母亲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想吗？你爸当年要是听了我的，现在也不会......"她突然噤声，目光落在女儿手中的志愿表上。
林清绾趁机夺门而出。夜风裹挟着雨后的潮湿气息，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首到看见街角那家熟悉的奶茶店。招牌上的霓虹灯坏了一半，在雨夜里明灭不定。
推门进去时，谢临川正坐在角落的位置。转学生穿着黑色衬衫，右手的绷带边缘渗出新鲜血迹。他面前摆着两杯薄荷汽水，其中一杯己经空了大半。
"坐。"谢临川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尝尝看，还是原来的配方。"
林清绾握紧志愿表。她想起十七岁的那个夏天，五个人躲在天台分享的第一杯薄荷汽水。当时程野说这饮料像极了青春——甜得发腻，却又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
"程野的父亲......"林清绾开口。
谢临川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是撕裂的伤口："你以为我只是个旁观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看这个。"
那是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的谢父和程建国站在一起。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真正的继承人"。
"十年前，谢氏集团差点破产。"谢临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我父亲用程家的公司做担保......"他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现在，该还债了。"
林清绾突然想起志愿表上的墨渍。那滴晕开的黑色，像极了此刻谢临川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回到家时，天己经蒙蒙亮。林清绾将志愿表摊在书桌上，金融系的选项被反复涂改，纸面己经起毛。书桌抽屉里躺着一瓶没吃完的薄荷糖，糖纸上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B-7=17-1=16"。
手机突然响起，是苏晴发来的消息："程野不见了！医院说他昨晚就偷跑出来了......"
林清绾抓起外套冲出门。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她跑到程野家楼下时，看见少年体育生正靠在路灯杆上抽烟。他的校服口袋鼓鼓囊囊的，里面露出半截皱巴巴的志愿表。
"你要去哪？"林清绾喘着气问。
程野将烟头碾灭："去找谢临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昨晚给我发了消息，说知道真相在哪里。"
林清绾想起天台上的铁丝网，那些干枯的薄荷糖纸在风中摇晃。她突然明白过来——十七岁的夏天，他们以为只是普通的青春故事，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当他们爬上天台时，谢临川己经在那里等候。晨光中，转学生的侧脸显得格外苍白，右手绷带上的血迹己经凝固成暗红色。
"真相就在这里。"谢临川指向铁丝网上挂着的志愿表碎片。那些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纸片上，清一色写着"金融系"。
林清绾突然笑了："你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让我们都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谢临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缓缓摘下右手绷带，露出的手腕上布满针孔。"你以为我想这样？"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我不过是想证明......"
话没说完，程野突然冲上前。少年体育生的拳头重重砸在谢临川脸上，两人一起摔倒在水泥地上。林清绾看见程野右手绷带下的疤痕在晨光中闪烁，那道形状诡异的印记，与她和谢临川准考证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住手！"她扑过去拉开两人，"你们看看天台！"
铁丝网上，那些被风吹得摇晃的志愿表碎片突然拼凑成完整的句子："我们不是受害者"。晨光穿透纸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十七岁那年躲在天台分享薄荷汽水时的剪影。
谢临川躺在地上，嘴角渗出鲜血。他的目光越过林清绾，落在远处初升的太阳上："原来......这就是十七岁的味道......"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天台时，少年转学生的手缓缓垂下。他手中紧握着一颗融化的薄荷糖，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最后一行字："如果当初我们勇敢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