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风将那本薄册缓缓合上,眉间浮起一丝冷意。
沈显忠的确是个心机极深的人,预见到那瞎僧迟早会翻脸,所以提前把线索写成册子,藏在地底密室里,期望后人替他伸冤。
可惜,他算不到的是,那场报复来得比他想象得更狠更绝,沈家三十二口人,甚至包括用亲女祭桥换来的独子,都被活活焚成灰烬。
——报应终有时。
沈凌风想起那桥桩里牺牲的芸娘之女,那丫头聪明懂事,本该好好长大,却被自己的父亲亲手害死。
他虽己帮那姑娘安葬,但命丧黄泉,终究无法再回人世。
如果沈显忠还活着,沈凌风都恨不得亲手提剑斩他。
他修斩鬼术,却并非只斩鬼,若世上有人比鬼更可憎,他一样要杀。
收起册子,沈凌风长出一口气,心中却不敢掉以轻心。
那瞎僧的事情,远未结束。
他真的死透了吗?
沈凌风想起中元节那夜,自己去那瞎僧坟前焚纸时的情景。
当时坟头早有一堆新纸灰。
那人本就孤僻怪异,无亲无故,谁会来祭拜?
如果他根本没死,那么烧纸的人,会不会其实就是他自己?
又或者,在那一夜,他就悄悄潜伏在暗中,看着自己这个失去控制、却又被寄予厚望的徒弟?
念及此处,沈凌风只觉头皮一阵发炸,寒意透骨。
但或许,也只是猜想。
他按下杂念,目光重新落向另一口铁箱。
照册子所说,里面应该就是那瞎僧极为看重的东西。
“凌哥,给我来!”
只见一抹粉色刀光闪过,铁锁应声而断。幼梨兴冲冲地翻开箱子,皱着鼻尖道:“凌哥,就是这味道把我引来的!”
沈凌风垂眸看去,顿时一怔。
箱里,竟整齐叠着几张……人皮。
人皮上绘着图案。
沈凌风拿起最上面那一张,见其中一龙一虎纵横对峙,龙中浴火,虎踏浪奔腾,旁边还写着古怪的口诀。
五行错行,火中生龙;五行逆转,水里养虎。
心中一震。
这分明是他所学玉鼎玄功的第一幅图——火龙水虎图!
再细看下方的运行之法,丝毫不差。
沈凌风眼中露出狂喜之色,又忙取出剩下两张人皮。
第二张画的是一名赤裸道人,盘膝坐定,丹田处有金乌振翅,心口处却藏着玉兔灵辉,旁边留下篆书。
姹女控日,婴童逐月,吞兔炼乌,养血养神。
日乌月兔图!
再看第三张,也是盘坐打坐的人像,但顶上三团异色光芒汇聚,八个古字清晰可见。
龙虎三锁,引火炼金。
正是玉鼎玄功第三幅图的核心法门——龙虎三锁图!
此刻沈凌风几乎热血沸腾,昨夜他还在苦恼没有第二境的修法,今日竟一并收获两幅传承,前路立时大开。
没想到那瞎僧看得紧如命的东西,竟然是这三幅观想图。
而沈显忠连看都不识,简首糟蹋。
“凌哥,你乐得跟傻子似的,这上面到底画了啥呀?”
幼梨一脸狐疑地问。
沈凌风干脆将她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笑得痛快:“幼梨,这可是救我修行的神物!”
幼梨小腿甩得飞快,发丝也被甩得西散:“咿呀,凌哥你转晕我啦!”
这时幼梨忽然指着地上喊:“咦,你掉了东西!”
沈凌风低头一看,见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边缘残破,像是被撕下来的。
他捡起来,才察觉纸张质地眼熟,隐隐和那本瞎僧的残册风格吻合。
定睛一看,竟真是那瞎僧的笔迹,只不过内容极为怪异:
铸三奇贵人于金。
藏少阴少阳于木。
融时上桃花于水。
焚弑亲之血于火。
埋三百活人于土。
沈凌风心里一突。
前三句他根本不懂,但“焚弑亲之血”却让他瞬间联想到沈显忠。
那阴桥以亲女祭桩,再遭大火焚宅……刚好应验这句。
而最后一句——三百活人埋于土,未免太骇人听闻。
若这是后续的阴谋,便意味着,世上或许真的有三百条人命,正被埋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想到这,沈凌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摸出那块淡黄色的令牌,正是玄一子当初留下,要他若有急事可凭此联系钦天监。
原本只当个后手,没料到竟真要用到。
……
翌日清晨,沈凌风持此令牌拜见青州太守,将沈显忠的册子,以及那写着五句怪言的纸一并封入木匣。
青州太守看了令牌,立刻肃容表态,按照钦天监规矩,誓言六百里加急,火速送入京城。
钦天监,虽不理庶务,却掌天下阴阳之权,皇帝也忌惮三分。
自大乾太祖立国之时,就下令:钦天监独立于百官体制,凡遇其文书,地方必须全力协助。
交付完这一切,沈凌风终于松了口气。
世间再大,再乱,也总有比他更高的人来镇。
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只有一个——
——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