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麟儿见娘亲出来，急忙一瘸一拐地过去，小心翼翼问，“娘亲，孩儿……能出去玩吗？”
刚刚娘亲在书房里和先生谈话时，麟儿就仔细琢磨了，他觉得，娘亲肯定不愿意让他出去。
还猜想，娘亲肯定借口他屁股疼，让他养伤。
穆婉灼低着头，目光悠远，好像在看麟儿，又好像在看五年后的麟儿。
好一会，她蹲下身，伸手抚了抚小娃肉乎乎的脸蛋，温柔道，“去吧，不过绝不能和沈小公子起正面冲突。”
麟儿一愣，“啊？娘，您……您在说气话吗？”
穆婉灼失笑，“娘为何要说气话？”
“但……但您不是嫌弃南川哥打架吗？您怕南川哥打我，也怕我因为南川哥，坏了名声。”
穆婉灼没想到，麟儿竟还记得刚刚她说的话，不过转念一想又不觉奇怪——如果麟儿真像郑老所说，是个神童，一天把《三字经》都能背下来，更何况是她说的几句话？
然而看着儿子早慧，她非但没有喜悦，反倒是心里更沉重——这样一个神童，上辈子竟被她生生养废，难怪陆砚忱这么恨她。
现在她也恨自己！
麟儿见娘亲面色自责，急忙道，“不去了！孩儿不去了，其实想想听书也没什么意思，说书先生讲的，都是话本子里的内容，大不了……大不了孩儿跟着郑先生学字，自己在家看书就是！”
一旁王嬷嬷等人震惊，仿佛第一次见到少爷一般！
从前她们眼中的少爷，贪玩任性、不服管教，哪怕是大小姐批评，他也一边狡辩一边蹦得老高，却没想到，今日的少爷这么懂事。
就因为被大小姐打了一顿？
穆婉灼鼻尖酸楚，笑道，“好孩子，出去玩吧，你与南川解释一下，就说白天是娘亲不让你出去玩，绝非你故意爽约。作为赔礼，晚上可以请他吃个饭，不过不许喝酒！你们年龄还小。”
麟儿再三确认，娘亲不是说气话，才笑逐颜开，“娘亲您放心吧，孩儿不喝酒的！南川哥也不喝。”
声音一顿，伸手挠了挠头，小声道，“还有，上回您说南川哥打了李姓小公子，是因为……是因为李宾鸿那家伙……算了……”
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穆婉灼一愣，如想到了什么，轻声问，“是因为李姓小公子骂了娘？”
麟儿低着头，点了点。
“……”
那一刻，穆婉灼心情很微妙。
从前她认为的许多“好人”，却盼着她落魄、痛踩落水狗；而她认为的“坏人”，却在偷偷维护她。
当然，他知道沈南川打李姓小公子，倒不是因为她，而是为了麟儿。
穆婉灼正色道，“这样，一会你请南川到京城最好的酒楼用膳，银两娘来出。”
“啊？真的？”麟儿惊喜。
他虽与南川哥都是官家少爷，但毕竟年龄小，月钱有限，天天出去听书看杂耍，都需花银子，所以是没多余银两去好酒楼的！
他对好酒楼、膳食，没什么要求，但南川哥喜欢吃、饭量大，每次走到聚膳楼、汇贤阁，都馋得流口水。
穆婉灼起身，对王嬷嬷道，“给含巧拿五十两银子。”
众人吃惊——给那么多！？
王嬷嬷脸色大变，欲言又止。
麟儿激动得小脸通红，“太好了！娘真的太好了！”
穆婉灼笑着拍了拍麟儿的头，“不过你要和南川讲清楚，以后白天你不能出去玩，要跟着先生乖乖学功课。只有功课做完了，晚上才能出门。”
“是，孩儿记得了！”麟儿高兴得原地跳了起来，但刚跳一下，屁股疼得他龇牙咧嘴。
。
回了金玉院，
进了房门，王嬷嬷道，“恭喜大小姐，少爷如今收敛心性，终于能读书了，都是大小姐的功劳！”
穆婉灼苦笑，“嬷嬷别哄我，什么功劳？只是亡羊补牢罢了。”
“少爷五岁，正是开始读书的年纪，还没亡羊呢，”王嬷嬷笑着安慰，之后语调一转，“不过，现在跟随少爷的除了含巧外，还有良才、丰宇两名家丁随从，我们是不是要为少爷找个陪伴读书的书童？”
穆婉灼在软榻上坐下，“不了，这样就行。”
“啊？”王嬷嬷不解。
穆婉灼抬眼，淡笑着解释，“凡事要循序渐进，麟儿之前散漫惯了，一下子请个书童，铺得阵势太大，只怕激发麟儿的逆反心理，还不如先维持原状，以后再说。”
其实她说的，是假话。
书童需与少爷一同听讲，这样既能陪伴，又能更好针对课程进度，准备少爷功课所需物品。
但真若如此，岂不是多一个人知晓麟儿秘密？
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却只求能多瞒上一些时日。
多瞒一日，便多安全一分。
王嬷嬷见大小姐语调坚定，只能作罢，不敢再劝。
忽而，又想起另一件事。
“哦对了，老夫人将秋声院安排出来，招待郑先生，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老夫人定安排妥当。”穆婉灼揉着额角。
王嬷嬷急忙问，“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昨夜没睡好，头有些疼。”她不是没睡好，而是没睡。
王嬷嬷想到清早大小姐在练武，便猜出了一些，“现在睡一会？”
“不了，睡不着。”需要考虑的事太多了，她忧心忡忡，焦虑得无法安眠。
“或者，奴婢去请大夫？”王嬷嬷依旧担心。
穆婉灼叹了口气，“嬷嬷您去忙吧，让我静静，关于我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我母亲。”
“……是，大小姐。”
如果是从前，事无巨细，王嬷嬷会汇报给穆夫人。但今天，她却莫名没有想汇报的想法，也许，因为她觉得大小姐开始长大了吧。
王嬷嬷离开，房间里没了人。
穆婉灼依旧静静坐在桌旁边，指尖慢慢划过木质桌面，慢慢思忖着——韩霜迟能留陆府，是因陆老夫人。也就是说，想让韩霜迟离开，就要在陆老夫人身上下手。
怕是……要讨好陆老夫人了。
过了好一会。
门外响起恭敬敲门声。
“进来。”穆婉灼收回思绪。
一抬眼，见还是王嬷嬷。
王嬷嬷端着一只汤碗进来，“大小姐，您把这碗安神汤喝了吧？只要喝光，奴婢就不烦您。”
盛情难却，穆婉灼只能端来喝了，一边喝一边继续思考那个问题。
放下碗，她喃喃道，“这些文官家族最重视学问，如果我想投其所好，是不是应该读一些书？应该读什么书呢？”
王嬷嬷没听清大小姐的话，却听清最后一句，笑道，“大小姐想读书？这还不简单，今日不是刚请了先生吗？可以问郑老先生啊。”
穆婉灼眼神一亮，“对呀，我写张纸条，找个丫鬟帮我送去。让郑老帮忙开一份书单，我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