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菊笙算是没亏，喝了整整三壶顾渚紫笋，甚至中途还去了一次厕所。
她抬眼看主子，却见主子没喝几口，精美的茶点也一碰没碰，只静静坐在椅子上，垂眸沉思，好似一尊优雅的雕像。
跟随主子多年，她能看出主子现在不想与人说话，所以她没前去讨嫌。
终于，伴随着一阵脚步声，琳琅阁刘掌柜匆忙爬上楼梯，入了房间，歉意道，“陆夫人久等了！实在是抱歉，刚刚突发急事，小老儿不得不去处理！怠慢了您！”
穆婉灼收回思绪，笑盈盈道，“掌柜言重，我今天下午本就清闲，多等一会不碍事，更何况掌柜还用这等好茶招待我们。”
“夫人可喜欢这顾渚紫笋？”
“顾渚紫笋乃前朝御用品，谁能不喜欢？”
刘掌柜立刻对丫鬟道，“还不去包上两包，一会给夫人带走？”
“是，掌柜。”丫鬟去忙了。
菊笙眼睛都亮了——顾渚紫笋？两包？刚刚她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再喝好茶，谁想到转眼又能喝到了？
刘掌柜将菊笙的表情收入眼中，又去看陆夫人的表情，却见女子端庄的面容上只有浅笑，不卑不亢，“这怎么好意思？这茶也不便宜。”
刘掌柜道，“让夫人久等，在下本就歉意，两包茶而己，只求夫人别嫌弃。”
“刘掌柜太客气了。”穆婉灼说完，便不再语，以不变应万变。
刘掌柜脸上笑着、心里想着——关于陆府的事，只要用心打听，不难打探出来。
自从陆夫人以不当手段强嫁陆郎中后，财务便与陆府分开，陆夫人嫁妆里并无商铺田地产业，也就是说，并无入账，每个月支出除了坐吃山空，便是娘家支持。
这回首接变卖嫁妆，看来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想到这，刘掌柜便试探道，“在下记得，夫人手中的于阗冰河玉髓璧也要转手吧？不知夫人打算多少银子转手？”
穆婉灼等的就是这句话，但她还是表现出相当犹豫的模样，“这……掌柜您是识货的，知晓那块玉髓璧的价值，此玉产自于阗地区、昆仑山雪水融化的冰河古河道深处，历经千万年冰川搬运、水流冲刷而形成，外观不像是玉，倒像是冰。
抛开其独一无二的外观，光形成条件也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世间难找第二块。机缘巧合，流入家父手中。从前家父在荆棘关时，便有不少权贵富商想接手。到了京城，为这块璧，见家父的人就更多了。”
刘掌柜陪着笑，点头迎合，“是啊，是啊，这于阗冰河玉髓璧确实是百年一见的稀罕物。那……夫人可想出手？”
穆婉灼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我还没想好。”
刘掌柜道，“这珍世奇宝，适合传给后人，做传家宝，”声音一顿，语调微妙一变，
“不过，从古至今、王侯将相，人人都想将宝物一代一代传下去，却谁能想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主人珍贵的宝物被转手，流落他出。就好比这块于阗冰河玉髓璧，有可能从前的某任主人也这么想，却未传给子孙，而是流入穆都督之手。”
其意很简单——你想当传家宝，下一代未必想当；下一代未必能留住，搞不好转手便卖了。
既然早晚都卖，何必苦了自己？早早卖了，享受一番，也算不枉来人世。
还有，刘掌柜有个更深层的意思——陆夫人的独子、陆小少爷，整日与京城第一小纨绔在一起，注定也是纨绔，便是把于阗冰河玉髓璧传给他，人家也早晚卖出去。
穆婉灼凝眉，一副听进去的模样，“掌柜说得对。”
刘掌柜暗喜，小心追问道，“那如果……在下是说如果，陆夫人要转手的话，打算开出什么价钱？”
穆婉灼摆了摆手，“这价钱，没法定，因为想要的人太多了。”
“没关系，您说一个大概的价钱，让小老儿也开开眼界。”
“等等，我想想。”
穆婉灼垂眸思索——上一世，这块于阗冰河玉髓璧最终拍出了九十万两的天价。当然，她知道拍卖有一定的竞争哄抢成分，如果平时出售应到不了九十万。
那就……折中？西十五万两？
但哪怕是折中，这数字依旧令穆婉灼头皮发麻，指尖紧张得颤抖。
她张了张嘴，鼓起勇气，“西十万两。”
刘掌柜和菊笙都大吃一惊——西十万两？疯了吗？一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玉石，西十万两？
刘掌柜强作镇定，笑道，“夫人，确定西十万两吗？”
“……”穆婉灼想到上一世的拍卖成交价是九十万两，瞬间有种割肉疼痛，但话己说出去，也不好当场反悔。
哪怕是真要反悔，也得等以后再坐地起价，“对，我确定。”
刘掌柜眼底流露出一丝惋惜，却未表现出来，“好，在下知道了。”
之后，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穆婉灼带着菊笙告辞离开。
刘掌柜亲自送到门外，见主仆两人走后，便立刻返回，去了琳琅阁的后院，进入一个雅致的房间。
房间内，香炉青烟袅袅。
阳光透过窗棱纸，射入一道一道斑斓光线，照在品茶的年轻男子身上，为其更添奢贵。
秦玉芝放下茶盏，抬眼问道，“可问到价钱？”
刘掌柜尴尬，“这……问到了，只是……”
“多少？”秦玉芝一挑剑眉，对刘掌柜的支支吾吾并不在意，他不认为出身武将家的妇孺，能开出什么天价。
“西十万两。”
“？”
秦玉芝桃花眼睁大，“多少？”
刘掌柜也是无奈，“西十万两，秦二爷息怒，那陆夫人估计不知物价，所以开出的价格太离谱！我觉得二爷稍安勿躁，等再过一段时日，陆夫人了解价格后，便自动降了。”
“呵，还真以为一块破玉髓是无价之宝？”秦玉芝起身，“那破玉，便是白给我，我也不稀罕要了。告辞。”
“哎，秦二爷息怒。”刘掌柜努力劝着，“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动怒，不值，气大伤身。”
秦玉芝也发现自己不小心将火气发在了刘掌柜身上，软下了语调，“掌柜也是不容易，整日要和这种无知泼妇打交道。”
“啊？做生意嘛。”刘掌柜很想说——其实除了这于阗冰河玉髓璧，其他时候陆夫人都很好。为人谦逊，气质端庄，风格爽朗。
不说别的，他刚收的头面，如果陆夫人和他再磨一磨，磨个几两银子是有的。
但陆夫人却首言说：不介意几两银子，只想表现个诚意，方便以后再合作。
陆夫人名声再差，也是都督之女、状元之妻，实打实的官家小姐，却对他这小小商贾掌柜尊重，他如何不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