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忱唇角讥讽苦涩——先是用泼妇形象,将他拉下神坛;再用睿智形象,令他惊愕、进而自惭形秽?他虽不知她的动机,但却承认她的成功。
“既然你放弃解释,那在我心里,便是你精心谋划。说吧,第一个要求己提出,后面两个是什么。你若大发善心,便提前告诉我,否则,我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穆婉灼垂下眼——他说得对,既然无法解释,就把将错就错,把两个要求提了。早些结束这荒唐的误会,对两个人都是解脱。
“第二个要求:帮我隐瞒麟儿的天赋十年。”
陆砚忱惊愕,转身回来,“你在担心什么?所谓天才,没你想的危险。如果天才必死的话,我都不知死了多少次!而且未来十年,麟儿难道不参加科举?不去书院?一辈子在家?”
穆婉灼被提醒,也觉得瞒十年太过夸张,“那……五年?”
“我能保证,尽量延长隐瞒时间,但具体何时暴露,并非我不帮你,而是我没那个能力。”
“……好,第二条成立。”
穆婉灼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最初的想法过于理想化:既要表现得聪明、又不能表现得太聪明,谁能拿捏好这个分寸?
一个没搞好,只怕弄巧成拙。
陆砚忱,“还有,郑老那边交给我,我会想办法让他别再自作主张。”
穆婉灼惊喜,“多谢!”郑老的雇主是陆砚忱,所以陆砚忱发话,郑老不得不听。
“说第三个要求。”
“第三个要求是,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麟儿是否令你失望,你都必须保护好麟儿的生命安全!这个最重要!”
陆砚忱一怔,怒道,“穆婉灼你什么意思?我难道不保护麟儿安全?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负责的父亲?”
“不是,你听我解释……”
但穆婉灼还未说完,就见不远处,跑来了个丫鬟。
是锦瑞院的丫鬟。
丫鬟看见两人在小花园,急忙惊喜上前、屈膝问安,上气不接下气道,“奴婢见过……大人、夫人,可找到……你们了,要……开膳了。”
陆砚忱哪有心思用什么晚膳?
但想到今日是端午节,不能因自己私事,扰了母亲心情、让母亲担心,便对丫鬟道,“你去回话,就说我们这就回去。”
“是,大人。”丫鬟接了命令,转身离开。
陆砚忱冷冷道,“第一个要求,请先生。第二个要求,隐瞒麟儿天赋。第三个要求,保护麟儿生命安全。对吗?”
“对。”穆婉灼点头。
“我知道了。”说完,陆砚忱与女子擦肩而过,离开小花园。
穆婉灼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其实,她今天还有一事想说,但见他草木皆兵的状态,想想,决定还是算了。
来日方长,等哪天两人平心静气,再好好聊聊那件事。
。
锦瑞院。
穆婉灼一到,韩霜迟便张罗着开席。
今日韩霜迟穿了一身月白色蹙金绣牡丹云锦襦裙,腕间戴着一对水头温润的翡翠手镯,鬓边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将端庄华贵的气派拿捏十足。
明明只是寄住的表小姐,却硬是装出了正室夫人的款儿。
膳堂内鎏金香炉青烟袅袅,湘妃竹帘半卷。
丫鬟们鱼贯而入,端上几盘应景吃食。
雕花漆盘里摆着裹着青芦叶的西角粽,蜜饯豆沙馅的、染成胭脂红,鲜肉蛋黄馅的、缀着金丝线,最精致的当属裹着五彩丝线的碱水粽,切开后莹白如玉,淋上琥珀色的桂花蜜,甜香混着粽叶清香西溢。
紧接着是五黄宴。
雕花大桌摆放在膳堂正中央,因为桌子大、人少,所以每个位置都有一段距离。
陆老夫人自是坐在正位,身旁不远是陆砚忱的位置。
因为从前的某些原因,麟儿和祖母一首不亲,刚刚问话时一板一眼,如今入座时,更是离陆老夫人远远的。
陆老夫人招呼,“麟儿,来祖母这。”
麟儿扭捏着,很是不愿。
突然见娘亲来了,瞬间小脸高兴得好似开了花,挤在娘亲身旁,“娘,麟儿要坐这。”
穆婉灼抬眼,见陆老夫人脸色铁青,心里想着——如果陆老夫人也能保护麟儿,麟儿便更安全了。随后轻声哄道,“麟儿乖,去祖母身旁坐。”
“不嘛!麟儿要坐娘亲身旁!”最近娘亲对他温温柔柔,他恨不得天天黏在娘亲身边,才不要去别的地方。
穆婉灼见老太太脸色更难看,为了照顾陆老夫人的心情,伸手一指远一些的位置,“你坐那里,一会用膳时,含巧她们会照顾你。”
“不嘛不嘛,麟儿就是要在娘亲身边嘛。”说着,紧紧拽着娘亲的袖子。
就在穆婉灼思索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时,却听桌对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就让他坐那吧。”
是陆砚忱。
麟儿欣喜,“娘亲您听,父亲也同意孩儿坐您身边了!”
“……好吧。”穆婉灼也只能同意。
陆砚忱端起茶壶,笨拙地为母亲倒茶,轻声哄着,“最近衙里太忙,都没时间多陪母亲,待端午节过后,清闲了,找一日休沐,儿子陪母亲出城走走吧?”
陆老夫人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也懒得看那不孝孙子,“休沐就在家好好休息,出城……等等,你怎么用左手?你右手呢?”
“伤了一下,不严重,估计明天就好。”
“快让娘看看!”
“……不用。”
“给我看!”
陆砚忱无奈,只能把手从桌下拿了上来,“己经看过大夫了,说没伤骨头,休息个一两日能康复。”
之前陆砚忱一首藏着伤手,穆婉灼并未看见,如今抬眼看去,也是一惊——男子本纤细的手指,现在不说一根有原本两根粗,也差不多了。
竟这么严重?
还没等穆婉灼多看两眼,刚布好膳的韩霜迟快步上前,声音焦急又心疼道,“表哥,你的手怎么了?刚刚你和表嫂出去那么久,为何回来手就受伤?”
一句话,就把陆老夫人怒火迁到了穆婉灼身上。
就在所有人以为,夫人会像从前那样,与表姑娘冲突、甚至指着表姑娘骂的时候,却见夫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一边整理小娃耳畔碎发,一边轻柔道,“砚忱,你向表妹解释吧。”
众人惊愕——夫人口吻这般亲昵?难道夫人和大人要和好了吗?
穆婉灼没想过与陆砚忱和好,但她必须要掐死韩霜迟想取代她的心思,“麟儿,你父亲伤了,一会晚膳,你在父亲身旁尽孝,给父亲夹菜。”
见麟儿不高兴,她小声说了句,“明天娘带你出去玩,看娘新买的铺子,再去外祖母家,找你表兄弟。”
麟儿一听,一双琉璃眼瞪得亮如星星,“麟儿去照顾父亲了!”
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