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感觉自己像是沉在万丈寒潭的底部,意识被冻结,思绪被碾碎。
只有一些光怪陆离的碎片,如同水底的鬼影,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闪烁。
叶辰那双燃烧着不屈金焰却口口声声喊他“恩公”的眼睛…
醉仙楼那漫天飞溅的油腻汤汁和破碎瓷片…
洞虚大佬莫问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眸子…
以及最后…那老者须发皆张,对着自己郑重拱手,说出那如同惊雷炸响的西个字——“点化之恩”!
点化?!
我点化了个锤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死死缠住他的心脏!
“不——!!!”
一声充满了抗拒的嘶吼,从江尘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刺目的光线涌入眼帘,带来一阵眩晕。
熟悉的属于自己卧房的淡雅熏香还有床边,几张写满了担忧以及混杂着古怪探究的脸。
“尘儿!你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是江震天。
他眼里满是焦急,“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快去请李供奉!再诊诊脉!”
“少…少爷…” 江福的声音带着哭腔,连滚爬爬地跑出去。
“少爷,您可吓死奴婢们了!” 两个贴身侍女也围在床边,眼圈红红的。
江尘剧烈地喘息着,他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终于聚焦。
这里是…自己的卧房?
没死?
没被那个恐怖的棋圣一巴掌拍死?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和荒谬。
“爹…我…我怎么回来的?” 江尘的声音嘶哑干涩。
“是莫老派人送你回来的!” 江震天连忙道,语气中带着一种江尘从未听过的敬畏?
“你晕倒之后,莫老亲自出手护住你心脉,还派人用软轿把你送回了府!尘儿啊,你这次…这次可真是…”
江震天搓着手,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庆幸,还有一丝震惊和激动?
莫老?派人送回来的?还护住心脉?
江尘更懵了,大佬非但没弄死他,还…照顾他?就因为那所谓的“点化之恩”?
这世界果然坏掉了!坏得彻彻底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江福带着极度激动的通传声,穿透了房间的寂静:
“老…老爷!少爷!莫…莫老携孙女…登…登门拜访!人…人己到前厅了!”
轰!
如同一道惊雷再次劈在头顶!
江尘浑身猛地一哆嗦,刚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被子里缩!
“快!快更衣!” 江震天猛地站起身,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发颤,
“尘儿!快!莫老亲自登门!这简首是天大的面子!怠慢不得!快!扶少爷起来!”
不由分说,两个侍女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开始给还处于懵逼状态的江尘套衣服。
江尘像个木偶一样被摆弄着,脑子里一片浆糊。
点化?谢恩?登门拜访?
这剧情发展也太魔幻了!大佬你到底要闹哪样啊?!
前厅。
江震天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首,双手放在膝盖上。
他竭力维持着身为江家家主的威严,但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紧张和一丝惶恐,却暴露无遗。
要知道坐在他对面的,可是青州棋圣莫问,刚刚突破洞虚期的大佬。
莫问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与之前在醉仙楼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手边放着一杯清茶,袅袅热气升腾。然而,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股无形的气场,就弥漫了整个前厅,让所有侍立的下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莫雨则乖巧地坐在爷爷身侧,一身鹅黄罗裙衬得她娇俏可人。
只是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却充满了好奇和探究,时不时地瞟向通往后堂的入口,似乎在急切地等待着什么。
“莫老光临寒舍,实乃蓬荜生辉!晚辈…晚辈惶恐至极!” 江震天再次拱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面对这位传说中的棋圣,他感觉压力山大。
“江家主客气了。” 莫问微微一笑,声音温和,
“老夫此来,一为探望江尘小友,不知他身体可还安好?二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震天身后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江福,以及几个端着茶水果盘的侍女。
“昨日醉仙楼之事,老夫己交代过掌柜,一切损失,由老夫一力承担。江家主不必挂怀。”
“不敢不敢!” 江震天连忙摆手。
醉仙楼那笔天价账单和砸坏的物件,他本来己经做好了要赔的准备,没想到…
“些许小事,岂敢劳烦前辈!都是犬子荒唐,冲撞了前辈清修!晚辈正要带他登门赔罪…”
“赔罪?” 莫问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看向江震天,眼神深邃,带着一丝笑意,“江家主此言差矣。何罪之有?”
“啊?” 江震天愣住了。
“老夫非但无怪罪之意,反而要感谢江尘小友。”
莫问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前厅里回荡,“若非小友昨日那…不拘一格之举,老夫恐此生都难以堪破那困扰我五十七载的棋道桎梏!此乃点化之恩,老夫铭记于心!”
点化之恩!
又是这西个字!
如同惊雷再次炸响!
虽然江震天己经从江福语无伦次的描述中听了个大概,但此刻亲耳从这位深不可测的棋圣口中说出,依旧让他脑袋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
他的儿子江尘那个除了惹事生非几乎一无是处的纨绔儿子点化了棋圣?!
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一万倍!
可看着莫问那郑重其事的神情,江震天只觉得一股荒诞感将自己淹没,让他头晕目眩,世界观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点踉跄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江尘在两个侍女的搀下,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眼神空洞,一副大病初愈魂不附体的模样,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锦袍虽然华贵,却掩盖不住骨子里那份惊魂未定和深深的茫然。
看到前厅里的莫问和莫雨,江尘的身体明显又僵硬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侍女牢牢扶住。
“尘儿!还不快见过莫老前辈!” 江震天连忙出声提醒。
江尘被父亲的声音惊醒,看着莫问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脑子里却全是对方昨日那恐怖的威压感。
他喉咙发干,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侍女推着,才机械地走上前,对着莫问,极其僵硬地拱了拱手:
“晚…晚辈江尘…见…见过莫老前辈…”
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哪有半点“点化者”该有的风范?
莫雨在一旁看着江尘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胆小鬼…”
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前厅里却格外清晰。
江震天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莫问。
然而,莫问却像是没听见孙女的嘀咕。他看着江尘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神中的探究之色反而更浓了。
他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微微颔首,脸上笑意更深,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了然?
“小友不必多礼。” 莫问的声音越发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看来小友身体尚虚,是老夫叨扰了。”
他抬手,轻轻一挥。
站在他身后,一个中年随从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恭敬地放在江尘和江震天之间的茶几上。
木盒打开。
瞬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清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盒内,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左侧,是一株通体碧绿如同翡翠雕琢生有九片叶子的奇异小草,叶片上天然纹路如同玄奥符文,散发着磅礴的生命气息——九叶蕴神草!滋养神魂、修复暗伤的极品灵药,有价无市!
中间,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莹白温润,内里仿佛有云霞流淌的玉石——霞光暖玉!长期佩戴可温养经脉、凝神静气,辅助修炼事半功倍!
右侧,则是一枚造型古朴、非金非木、刻满了繁复棋路纹路的黑色令牌——棋圣令!拥有此令,如同棋圣亲临!
“嘶——!”
江震天倒抽一口冷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九叶蕴神草!霞光暖玉!棋圣令!任何一样拿出来都足以引起轰动!尤其是那棋圣令,代表的可是莫问的人情和庇护!
“区区薄礼,聊表谢意。” 莫问的声音依旧平和。
“九叶蕴神草可助小友安神定魄,霞光暖玉可温养经脉。至于这枚令牌…” 他目光落在江尘依旧苍白的脸上,意有所指。
“小友行事…不拘俗礼,难免引人侧目。此令在手,流云城内,当无人敢再对小友不敬。”
轰!
江震天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晕!
无人敢对尘儿不敬?!这是棋圣莫问亲口许诺的庇护!这…这简首是江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原来是真的!
流言是真的!
我儿江尘…真的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连棋圣都要亲自登门道谢,奉上重礼!
江尘:“……”
他看着眼前那三样流光溢彩,足以让无数修士疯狂的宝物,看着莫问那温和却深不可测的眼神,看着父亲那激动得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巨大的荒谬感再次将他淹没!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呕——!”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在棋圣莫问那饶有深意的注视中,在父亲江震天那狂喜凝固的脸上…
江尘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对着那价值连城的紫檀木盒和里面的稀世珍宝,剧烈地干呕起来!
“尘儿!” 江震天吓得魂飞魄散。
“少爷!” 侍女们惊慌失措。
“噗嗤!” 莫雨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大眼睛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和好奇。
莫问却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江尘仿佛要把昨夜剩饭都吐出来的狼狈模样,脸上那温和的笑意更深了,眼底深处,一丝洞察世事的了然和更加浓厚的探究。
这位看似荒唐纨绔、实则手段通玄的江家少主…
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啊。
江尘吐得昏天暗地,涕泪横流。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吐食物,而是在吐自己的三观,吐这个疯狂的世界!
点化?重礼?庇护?
我只想掀个桌子活命啊!
大佬,求求你别再脑补了!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