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窗春日影悠悠，一觉清眠万事休。
闲云峰上的观霞殿，古树繁茂，鸟语花香，又是一如既往，闲适而又清幽的一日。
由于凌晨才从山下回来，其妙其乐与其凌，都起得比平日晚一些。
好在主殿的门还紧闭着，尊者与道君应该也尚未起身，无须听候召唤。
其凌在中庭练剑，其妙与其乐在侧殿内打坐运息，然后一起逗弄了一会小虎崽与灵鸟，倒也自得其乐。
首至日上三竿风露消，主殿还是没有动静，大门外倒是飞来一只仙鹤，挂着令牌叼着信函卷轴，应是掌门的信使。
小事传讯，大事送信，有些宗门要事，会由信使专程送信，以示郑重。
其妙与其乐迎上去，接过信函卷轴，又喂给信使几个灵果，信使这才拍拍翅膀，心满意足地飞走了。
这信函，当然是送给衔月尊者的。
姐妹俩拿着信，又看了看依旧紧闭的主殿门，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去敲门把师尊唤醒。
其凌收起剑，走过来瞅了一眼，了然道：“宗门大比快到了，按理说祖师与所有长老都应该出席，这信定是跟此事有关。暂且不算什么要紧事，不用特意去叨扰尊者。”
其妙与其乐想想也是，师尊以前时常在外云游，极少参与宗门事务，如今还灵根破碎，没了修为与记忆，多半也无心出席什么宗门大比。
掌门多半也没指望她真能出席，送信不过是按惯例表示尊重罢了。
于是她俩打算将信函暂且收起，就不去打扰师尊安寝了，反正里面还有道君，也不必担心师尊无人照看。
正在此时，她们却突然看到，原以为应该在殿内的道君，居然从慈幼殿方向的回廊，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闲庭信步般地缓缓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原来道君早己起身，竟不在殿里守着师尊？
眼看着道君冲她们略微颔首过后，就要推门进去寝殿，其妙与其乐忙唤了一声道君，然后走上前去，将掌门的信函递给他，请他代为转交。
霁玄接过卷轴，嘱咐了她俩几句，便转身推门进了寝殿。
他将手中的东西置于桌上，穿过重重帐幕，只见守在榻边的，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霁玄，正手持着佛珠，在蒲团上闭眼打坐。
自外面归来的霁玄身影渐渐模糊，神魂与打坐的霁玄合二为一，重归本体。
打坐的霁玄缓缓睁开眼，碧眸澹然。
昨日他忆起与衔月初识之时，带他从大漠回中原的，并非她的本体，她的本体乘着青鸟飞走了，只留下一个分身与他一同乘坐飞行法器，一路飞回了中原，首至快到宗门之时，她的本体才飞来收回了分身。
但那分身的形貌与谈吐，都与本体无异，同样也会使用法术。
当年他只惊异于她的道法精深，如同佛法中的无量分身，今日他稍作尝试，居然也能做到了。
只是暂且只能分出一个分身，且操控神识有些费力，分身行动迟缓，还需多加试炼。
难怪道门中人要时常下山历练，不似佛修长年累月静悟即可，只因有关道法的许多感悟，都要从实战中去获得，昨日一战虽小，但也足够让他领悟许多。
他自蒲团上起身，转头望向床榻上。
榻上他的道侣仍拥着锦被，独自睡得安然，钗环尽褪，半掩，鬓发散乱如堆枕乌云，延颈秀项如皓质呈露。
难得见她能睡得如此安稳，昨夜也未出现梦靥与心魔。
她醒着时，总是心思莫测，难以琢磨，时而若即若离，时而千娇百媚，也唯有在熟睡之时，才会这般毫无防备，单纯如稚儿，又像夜昙或睡莲，明净而剔透。
记得她以前常在梦中哭着叫阿娘，一如慈幼殿里那些失恃失怙的孩童，心魔大多是年幼时遭受的惊吓或创伤，那她的心魔，应是与她阿娘有关。
她口中的嫡母，定不是她的阿娘。
原来她并非天之骄女，所有的一切全靠她自己争来的。
明明只剩十几年的记忆，但行事却丝毫不像十几岁的少女。
自幼丧母，又被当作复仇工具养大，不惜杀人也要逃出家门，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
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但却飘茵落溷，各有各的缘法。
她以前救下那么多孩童，还带回来交予他抚养，可是也在救当初的她自己？
他不禁将手伸向她莹润如初的脸颊，尚未触及，又怕将她惊醒，收回手为她掖了掖被角，将信函卷轴轻置于她枕边，转而走进隔间的浴池，去为她准备沐浴用的灵泉了。
花影锁春眠，清梦醒来迟。
衔月一觉醒来，又是满目的绣着祥云与瑞鸟的青纱帐，发觉她独自躺在寝殿的榻上，而寝殿空寂，再无旁人。
她身上穿着的，仍是昨日下山时的那身衣裳，没有换成寝衣，但钗环都己尽数卸去，倒也不影响她安寝。
只是在枕席间几经辗转，外罩的罗衣轻薄散乱，她一撑起身，外衫就从肩头滑落，敞露了香肩。
每日刚醒之时，她总会空茫一段时间。
今日头脑尤其昏沉，思绪也散乱。
应是昨日经历的事情太多，还要耗神费力，硬生生熬了一日半宿，她如今这身板可比不得那些有修为的，熬不住，根本熬不住。
这时才瞥见，枕边还多了一个卷轴。
于是倚在枕上打开卷轴，原是掌门亲笔，向她问安之余，请示她可要出席三年一度的宗门内的大比。
宗门大比？
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求之不得。
那邪修的幕后指使，多半还潜藏在宗门内，这偌大的宗门，若是挨个盘查，犹如海底捞针，还会打草惊蛇。
唯有这种聚众的大场面，最适合揪出躲在暗处的妖魔鬼怪。
可是她作为祖师出席，虽不用参与比拼，但没有灵根与修为，也委实尴尬了些，也不利于自保。
灵根与修为……她有些睡昏头了，仿佛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