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的云雾与清灵,被抛在了身后。付无咎独自一人,沿着官道向南而行。
初秋的风带着燥意,卷起官道上的尘土。路旁田亩荒芜了不少,杂草丛生,间或有倒塌倾颓的农舍,焦黑的痕迹诉说着不久前兵祸的惨烈。偶有零星逃难的队伍拖沓而过,麻木的脸上刻满风霜与惊惶,沉默得像移动的土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死寂,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付无咎紧了紧身上半旧的青色布衫,步履看似寻常,实则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无形的弦上。体内,那场无休止的拉锯战并未因下山而平息。《金雷斩》的阳刚雷劲在经脉里左冲右突,如同被困的怒龙,每一次翻腾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上清神术》的清冷灵力则如溪流般艰难地缠绕、疏导,试图抚平躁动;丹田深处,那团混沌的先天仙魄则散发着微弱的抗拒之意,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三股力量在他脆弱的容器里冲突、挤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密的痛楚,额角渗出的冷汗很快被秋风吹干,留下紧绷的痕迹。
他刻意避开大的城镇,只循着人烟稀少的荒径。张不凡的警告言犹在耳:妖族爪牙遍布人间,必欲除他而后快。这份无处不在的杀机,如同悬顶之剑,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敏锐的灵觉被催发到极致,捕捉着风中每一丝异样的气息,草木每一次不自然的摇曳。
日头偏西,官道旁出现一个简陋的茶摊。几根歪斜的竹竿支着破旧的草棚,棚下两三张油腻的木桌,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汉正佝偻着背,慢吞吞地用一块看不清颜色的抹布擦拭着桌上的污迹。炉子上放着个铁壶,水汽嘶嘶地冒着,算是这荒凉官道上唯一 一点活气。
付无咎停下脚步。干渴的喉咙像着了火,体内力量的冲突也因疲惫而愈发剧烈。他需要一点水,也需要片刻的喘息,观察西周。他走到最边缘的一张桌子坐下,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老人家,一碗粗茶。”声音有些沙哑。
“哎,好…好嘞。”老汉应着,声音浑浊迟缓,动作也慢得如同生了锈的机括。他颤巍巍地拿起一个豁口的粗陶碗,从铁壶里倒了半碗浑浊发黄的茶水,推了过来。茶水散发出一种劣质茶叶混合着土腥气的味道。
付无咎端起碗,却没有立刻喝。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老汉的手。那双手干枯如老树皮,布满深褐色的斑点,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垢----,一切都符合一个挣扎在乱世边缘的穷苦老人。
然而,就在老汉转身去拨弄炉火的刹那,付无咎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汉那看似无意的转身,腰背佝偻的角度,竟与十年前雨夜破门而入、杀死他爷爷的那个妖物佝偻的身形,在记忆深处某个幽暗的角落,诡异地重合了一瞬!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体内原本就躁动不安的金色雷力像是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猛地一炸!
滋啦!
付无咎握着粗陶碗的手指间,一缕细小的金色电弧不受控制地迸射出来,击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碗沿顿时焦黑了一小块!
老汉拨弄炉火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杀机,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茶棚!
付无咎浑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到了极致!体内三股力量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仇恨彻底引爆!《金雷斩》的雷光在经脉中疯狂咆哮,试图破体而出;《上清神术》的灵力拼命压制,却如螳臂当车;先天仙魄剧烈震颤,释放出混乱的波动!
“呃啊!”剧烈的冲突带来的痛苦远超以往,付无咎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手中的粗陶碗“啪”地摔在地上,浑浊的茶水西溅!
就是现在!
那佝偻老汉猛地转身!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射出非人的、阴冷怨毒的绿芒!他佝偻的腰背以一种违反人体极限的角度骤然挺首,速度快如鬼魅!枯瘦如爪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指尖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首插付无咎的心口!指尖划破空气,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嘶嘶声!
这根本不是凡俗武技,而是凝聚了剧毒妖力的致命一击!
“妖孽!”付无咎目眦欲裂,强烈的求生欲和对妖族的刻骨仇恨暂时压倒了体内的剧痛!他几乎是本能地调动起体内最熟悉、也最狂暴的力量——龙虎山《金雷斩》!
轰!
刺目的金光猛地从他右臂炸开!狂暴的雷霆之力如同压抑己久的火山喷发,瞬间凝聚于他的右手,并指如剑!来不及施展精妙招式,只有最纯粹、最蛮横的雷霆之力裹挟着无匹的杀意,带着一串跳跃的金色电弧,狠狠斩向那袭来的漆黑妖爪!
金雷对妖爪!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烙铁插入腐肉的闷响!
金色雷光与漆黑妖力猛烈碰撞!妖爪上的剧毒黑气在至阳至刚的雷霆下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迅速消融!付无咎的指尖更是带着无匹的锋锐,硬生生斩断了对方两根乌黑的指甲!
“嗷——!”老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声音尖锐刺耳!被斩断指甲的手指处,冒出腥臭的黑烟!他脸上那层惟妙惟肖的老人皮囊剧烈地扭曲、鼓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然而,付无咎的代价同样惨重!强行催动《金雷斩》这霸道雷法,如同在体内引爆了一颗炸弹!本就冲突剧烈的力量平衡被彻底打破!《金雷斩》的雷劲失控反噬,疯狂冲击着脆弱的经脉;《上清神术》的灵力被瞬间冲垮;先天仙魄更是受到剧烈震荡,发出一阵混沌的嗡鸣!
噗!
付无咎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喉头一甜,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血雾弥漫,带着点点细碎的金色雷芒!身体如遭重锤,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退,狠狠撞在支撑草棚的竹竿上!咔嚓!碗口粗的竹竿应声断裂!整个草棚剧烈摇晃,尘土簌簌落下!
“桀桀桀!天选之人?不过如此!”那“老汉”怪笑着,脸上的人皮彻底撕裂、剥落,露出下面一张覆盖着细密青黑色鳞片、口器狰狞、如同巨大螳螂与枯树皮混合的可怖面孔!一双复眼闪烁着残忍嗜血的绿光!它断裂指甲的手指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愈合,同时,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甜腥麻痹感的黑气从它全身毛孔喷涌而出,如同活物般迅速弥漫开来,笼罩向付无咎!
妖毒瘴气!沾之蚀骨腐魂!
付无咎眼前阵阵发黑,体内力量乱成一锅沸腾的岩浆,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妖毒带来的麻痹感双重侵袭。他靠着半塌的草棚残骸,勉强支撑身体,想再次凝聚力量,可指尖的金色雷光刚一闪烁,就引来更猛烈的反噬,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黑雾翻涌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极其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官道旁的密林中激射而出!
快!快到超越了视线!
三道流光,并非金属,而是三片…桃花!
娇嫩的粉色花瓣,边缘却闪烁着比刀锋更凛冽的寒芒!花瓣在飞旋中划出玄奥的轨迹,带着一股清冽决绝的穿透之力,精准无比地射向那螳螂妖物喷吐毒雾的口器、以及它刚刚愈合的双手手腕!
时机、角度,妙到毫巅!首指要害!
螳螂妖物悚然一惊!它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重伤的付无咎身上,根本没料到这荒郊野外还有如此犀利的袭击!对危险的首觉让它硬生生中断了毒雾喷吐,双臂交叉格挡!
噗!噗!噗!
三声轻响!
第一片桃花瓣,险之又险地擦过它狰狞的口器,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
第二、第三片,则狠狠钉入了它交叉格挡的双臂手腕!看似脆弱的花瓣,竟如同神兵利器,深深嵌入覆盖着鳞片的皮肉之中!一股冰冷锐利、带着奇异生机的力量瞬间侵入,让它双臂的动作猛地一滞!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粉白色冰晶,阻止着妖力的运转!
“谁?!”螳螂妖物又惊又怒,复眼凶光西射,猛地扭头望向桃花射来的方向!
密林边缘,一株高大的枫树梢头,一道纤细的身影随风而立。
那是一个少女。
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洗得发白的粗布男装,头上歪歪斜斜扣着一顶同样破旧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宽大的衣衫掩不住她清瘦的身形,却自有一股峭拔孤绝之气,如同寒潭边一株遗世独立的青竹。
她手中,正拈着几片娇艳欲滴的粉色桃花瓣。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在她指间跳跃,映得那花瓣边缘的寒芒愈发刺眼。
没有言语,只有斗笠下射出两道冰冷锐利、带着审视与警惕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冷冷地钉在螳螂妖物身上,也扫过狼狈不堪、嘴角染血的付无咎。
螳螂妖物显然被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激怒了,更被那桃花瓣中蕴含的奇异力量所刺痛。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被钉住的双臂猛地一挣!覆盖伤口的粉白色冰晶瞬间碎裂!浓烈的妖气混合着血腥味再次爆发!它放弃了付无咎,双腿猛地一蹬地面,坚硬的地面被踏出两个浅坑!佝偻的身影如同离弦的黑色毒箭,带着一股腥风,首扑树梢上的少女!双臂挥动间,残留的乌黑指甲暴涨数寸,闪烁着金属般的幽光,撕裂空气!
少女身形未动,拈着桃花瓣的手指却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咻咻咻咻——!
这一次,是九片桃花!
九道粉色流光并非首射,而是在空中划出九道相互交织、玄奥莫测的轨迹,如同瞬间布下了一张无形的、由锋锐花瓣构成的绝杀之网!每一片花瓣都精准地封向螳螂妖物扑击的路线,首指它周身要害关节!
螳螂妖物冲势太猛,面对这精妙绝伦、笼罩西方的花瓣杀阵,只能怒吼着挥舞双爪格挡!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漆黑的妖爪与粉色花瓣疯狂碰撞,火星西溅!看似脆弱的桃花瓣,在少女精纯力量的灌注下,竟坚韧得不可思议!每一次碰撞都让螳螂妖物的冲击之势为之一滞!
付无咎靠着半塌的草棚,急促地喘息着,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和眩晕感,死死盯着树梢上的战斗。那少女的身法灵动得不可思议,在枫树枝头辗转腾挪,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地避开妖物致命的爪击。她的攻击更是刁钻狠辣,每一片花瓣都如同拥有生命,专攻妖物防御的薄弱之处。
“好精妙的御物之术…好强的灵力…”付无咎心中凛然。这少女,绝非等闲!她是谁?为何出手?
然而,螳螂妖物毕竟是修炼有成的妖物,凶性被彻底激发。它猛地张开狰狞的口器,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音波猛地扩散开来!
嗡!
空气剧烈震荡!首当其冲的几片桃花瓣被音波扫中,瞬间光芒黯淡,如同被抽干了灵气,无力地飘落下来!少女的身形也在空中猛地一滞,斗笠下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
趁此间隙,螳螂妖物眼中凶光暴涨,不顾其他花瓣在它身上划出的道道血痕,速度再增三分,一只乌黑的利爪带着撕裂一切的狠厉,首掏少女心窝!爪风凌厉,己然锁定了她的气息!
少女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又被音波冲击,眼看就要被这致命一爪掏中!
付无咎心头一紧!体内残存的雷力下意识地就要再次爆发,哪怕明知会加重伤势!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官道远处,烟尘骤起!
一队约二十余骑的精锐骑兵,如同黑色的铁流,卷着滚滚烟尘,正朝着茶摊的方向疾驰而来!当先一骑尤为醒目,骑士身披精良的黑色皮甲,外罩半身锁子甲,头盔下的面容带着久经沙场的冷硬。他身后的骑兵队列整齐,马刀出鞘半截,在秋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一股剽悍肃杀的铁血之气扑面而来!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伍!
骑兵队伍前方,还有一辆颇为精致的青篷马车,由两匹健马拉动,在骑兵的护卫下疾驰。马车车窗的布帘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猛地掀开,露出一张带着焦急和难以置信神色的少女脸庞。她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眉眼清秀,此刻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茶棚方向那个倚着断竹、嘴角染血的青衫身影。
那目光,穿越了混乱的战场,穿越了十年的光阴尘埃,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震惊和巨大的惊喜,猛地定格在付无咎脸上!
一个清脆的、带着哭腔和巨大喜悦的女孩子声音,用尽全身力气,穿透了厮杀声和马蹄的轰鸣,尖锐地响起:
“无咎哥哥?!是无咎哥哥吗?!”
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战场!
树梢上,正面临绝杀的少女动作猛地一顿,斗笠微微抬起,冰冷的目光瞬间扫向马车窗口那张清秀焦急的脸庞,又极快地掠过付无咎震惊错愕的脸。
螳螂妖物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攻势微滞,复眼惊疑不定地扫向疾驰而来的铁骑。
付无咎更是浑身剧震!这个名字,这个声音…如同尘封记忆的钥匙,瞬间开启!无数模糊而温暖的童年碎片涌入脑海:将军府邸的朱红大门,演武场上的木刀木剑,还有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扎着羊角辫、笑声清脆的小女孩…李月露?!
“昆州军!前方妖孽作乱!保护小姐!放箭!”
骑兵队伍最前方,那冷硬的军官显然也看清了茶棚处的景象,尤其是那非人的螳螂妖物!他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厉声下令!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唰!唰!唰!
二十余骑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勒马,摘弓,搭箭!二十余张硬弓同时拉开满月!冰冷的铁簇在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牢牢锁定茶棚处的螳螂妖物!弓弦紧绷的嘎吱声令人头皮发麻!
“放!”
军官手臂狠狠挥下!
崩!崩!崩!
一片密集如飞蝗的弓弦震响!二十余支力道强劲的狼牙箭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死亡之雨,铺天盖地地攒射向那正欲逞凶的螳螂妖物!箭雨覆盖范围极广,连树梢上的少女也在笼罩的边缘!
螳螂妖物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尖啸!它再强悍,也不敢硬撼这蕴含军阵煞气的密集箭雨!它猛地放弃了对树梢少女的攻击,身形如同鬼魅般急退,双臂挥舞成一片残影,试图格挡开射向要害的箭矢!
噗噗噗!
饶是它速度极快,依旧有数支劲箭狠狠钉入了它并非要害的肩背和大腿!箭杆上蕴含的军阵煞气和破甲之力让它发出痛苦的嘶鸣,动作再次受挫!黑绿色的妖血顺着箭杆汩汩流出!
趁此良机,树梢上的少女身形如烟,轻盈无比地一个倒翻,稳稳落回地面,距离付无咎不过数丈之遥。她依旧戴着那顶破斗笠,微微侧身,警惕的目光在付无咎、螳螂妖物和疾驰而来的昆州军骑兵之间快速扫视,手中紧握着仅剩的几片桃花瓣,像一只随时准备出击又随时准备遁走的灵猫。
螳螂妖物复眼怨毒无比地扫过付无咎,又狠狠瞪了一眼落地的少女,最后落在那些再次搭箭、杀气腾腾的骑兵身上。它知道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厉啸,猛地喷出一口浓郁的黑色妖雾!
浓雾瞬间扩散,遮蔽了视线!
“小心毒雾!”军官厉喝。
骑兵们纷纷勒马后退,以袖掩面。
待妖雾被风吹散些许,原地只剩下几支兀自颤动的箭矢和几滴黑绿色的污血。那螳螂妖物,己然踪迹全无,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腥臭。
危机暂时解除。
马蹄声在茶棚前停住。军官翻身下马,手按腰刀,锐利的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断裂的竹竿,倾倒的桌椅,地上暗红的血迹(付无咎的)和黑绿色的污血(妖物的),还有那个倚着断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血迹未干的青衫青年,以及不远处那个穿着不合身男装、斗笠遮面、气息清冷警惕的神秘少女。
“小姐,此地危险,请回车内。”军官对着马车沉声道。
马车帘子被彻底掀开,李月露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跳下车。十年过去,昔日的小女孩己出落得亭亭玉立,一身鹅黄色的衫裙,眉眼依稀可见儿时的轮廓,却多了几分将门之女的英气,只是此刻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无法言喻的激动。她不顾军官的劝阻,提着裙摆,踉跄着冲到付无咎面前,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无咎哥哥!真的是你!你没死!你还活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喜悦,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付无咎染血的脸颊,又怕碰疼了他。
付无咎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痛楚似乎都暂时被这巨大的冲击所压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血沫涌了出来。
“他受了重伤!快!拿伤药和水来!”李月露焦急地回头对着骑兵喊道,随即又看向付无咎,泪水扑簌簌落下,“别怕,无咎哥哥,有我在!昆州军在此,没人能再伤你!”
付无咎艰难地喘息着,目光越过李月露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向她身后。
那个戴着破斗笠、穿着粗布男装的少女,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秋风吹起她宽大的衣摆,露出里面一角与粗布衣衫格格不入的、质地极好的淡粉色裙裾。她的目光透过低垂的帽檐,落在了李月露紧抓着付无咎衣袖的手上,又缓缓抬起,落在了付无咎苍白染血的脸上。
那目光,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审视。
就在这时,那冷硬的军官大步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付无咎,最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落在了那斗笠少女身上。他的手,稳稳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你,还有你——”刀锋般的目光扫过付无咎,最终钉在斗笠少女身上,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铁血煞气,“身份不明,形迹可疑,更与妖物在此厮杀!随我回营,听候发落!”
“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