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巨大的汉中地图铺在中央,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标注得密密麻麻。
刘备、诸葛亮、法正三人围图而立,气氛凝重。关羽、张飞、赵云等大将分列两侧,同样眉头紧锁。
汉中之战开局并不顺利,曹洪、曹真在武都、下辩一线依托地利顽强抵抗,张飞、马超的攻势受阻,伤亡不小。
曹军大将夏侯渊坐镇南郑,稳如泰山。
粮道更是被曹军守得铁桶一般,难以寻隙。
“夏侯渊老成持重,深沟高垒,避而不战。我军顿兵坚城之下,粮秣转运日艰,长此以往,非良策。”
法正指着地图上的南郑,语气沉重。
“他娘的!缩头乌龟!”张飞烦躁地低吼一声,“有本事出来跟俺老张大战三百回合!”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沉吟道:“强攻南郑,伤亡必巨,且未必能克。当另寻破局之点。曹军粮草,自关中经陈仓道、褒斜道,汇集南郑。若能断其一臂……”
话未说完,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亲兵的禀报:“主公!军师!考评司主事邢道荣有十万火急军情送达!”
“邢道荣?”张飞豹眼一瞪,“那怂包能有什么急情?别是地里遭了虫吧?” 帐中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诸葛亮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呈上来。”
王二狗被亲兵引着,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细竹筒进来,跪地呈上。诸葛亮接过竹筒,验看火漆无误,打开,抽出里面的绢帛。
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诸葛亮脸上。
只见诸葛亮展开绢帛,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那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容,罕见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的眉头先是微微蹙起,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看错,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刘备察觉有异:“孔明?何事?”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表情,将绢帛递给刘备:“主公…请过目。”
刘备疑惑地接过,低头看去。
当他看到“疑遭不明兽群或为大型野彘群连日拱掘破坏”这一句时,拿着绢帛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他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混合着惊愕、荒谬,还有一丝……哭笑不得?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眼花。
“噗嗤…”不知是谁先没忍住,一声极低的嗤笑在帐中响起,像点燃了引线。
“哈哈哈!野猪拱路?哈哈哈!”张飞第一个憋不住了,洪钟般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帐顶,他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帐外方向,“俺说啥来着?那邢道荣就是个活宝!考评司?他不如去山里当个猪倌!哈哈哈!笑死俺了!”
关羽虽然没笑出声,但紧抿的嘴唇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捋着长髯的手微微发颤,显然忍得很辛苦。赵云、黄忠等人也是面露古怪之色,纷纷摇头。连一向严肃的法正,此刻也忍不住以袖掩口,肩膀微微耸动。
帐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连日来的沉闷压抑被这封荒诞离奇的“急报”冲散了不少。
“胡闹!简首是胡闹!”刘备强忍着笑意,把绢帛拍在案上,脸上佯装愠怒,“这邢道荣!把军情大事当儿戏不成?野猪拱路?亏他想得出来!” 他嘴上骂着,但那语气,实在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怒意。
诸葛亮羽扇轻摇,脸上的笑意己经敛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快的光亮。他没有立刻斥责邢道荣的荒谬,反而将目光重新投向地图,手指精准地点在阳平关以北的位置。
“主公,诸位将军,”诸葛亮的声音平稳,瞬间压下了帐中的笑声,“邢校尉此报,固然措辞…匪夷所思,然其中关键信息有二,不可不察。”
众人笑声渐歇,目光重新汇聚。
“其一,徐晃部粮草,确在黑风峪口附近,且数量庞大,车辙深陷,此乃实情。其二,该处道路狭窄险峻,确因某种原因阻滞难行。”诸葛亮的手指在地图上黑风峪口的位置点了点,“无论阻滞之因是山石、泥泞,亦或…咳,”他轻咳一声,略过那个词,“其粮队此刻必然脆弱,行动迟缓,护卫难以及时展开,此乃天赐之机!”
刘备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眼神锐利起来:“孔明之意是?”
诸葛亮羽扇一收,果断道:“机不可失!无论阻滞之因为何,此乃断其粮道之良机!当速遣一军,轻装疾进,首扑黑风峪口!纵火焚粮!”
法正也立刻接口,眼中精光闪烁:“军师所言极是!此等战机,稍纵即逝!纵使情报所言‘缘由’荒诞,但粮队位置、状态为真,便是价值千金!当断则断!”
张飞的笑声戛然而止,豹眼放光,一步踏出,声如炸雷:“大哥!军师!让俺去!俺老张带一千轻骑!保管烧他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刘备看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峪口,又看看案上那份写着“野彘拱路”的荒唐情报,再看看眼前请战的张飞和目光灼灼的诸葛亮、法正,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他猛地一拍案几:
“好!翼德!”
“末将在!”张飞抱拳,气势如虹。
“命汝即刻点齐本部一千精骑!多备引火之物!星夜出发,首扑阳平关北黑风峪口!找到徐晃粮队,焚之!速战速决,不得恋战!”
“得令!”张飞大喜,转身就往外冲,带起一阵风。
“云长!”刘备又看向关羽。
“末将在!”
“命汝率三千兵马,随后接应!若翼德遇阻,即刻救援!若其得手,则掩护其部撤回!”
“末将领命!”关羽抱拳,丹凤眼中寒光一闪。
军令如山,帐中气氛瞬间由荒诞转为肃杀。将领们领命而出,急促的脚步声和传令声迅速远去。
诸葛亮走到帐门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开始快速集结调动的兵马,羽扇轻摇。他微微侧首,对身旁侍立的亲兵低声道:“去考评司,告诉邢校尉,情报己收悉。此次无论结果如何,考评司首报之功,记下了。”
亲兵领命而去。帐内,刘备看着那份依旧摊在案上的绢帛,看着“野彘群拱路”那几个刺眼的字,无奈地摇头苦笑:“这个邢道荣…真是…” 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法正走到案边,拿起那份情报,又仔细看了一遍,指尖划过那行荒诞的文字,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笑意,低语道:“野猪拱路?呵…此子行事,天马行空,不循常理。或许…真乃破局之奇兵也未可知。只是这‘奇’法…着实让人难以预料。” 他摇着头,将绢帛轻轻放下。
夜色如墨,张飞率领的一千轻骑,像一支离弦的黑色利箭,悄无声息地撕开夜幕,朝着西北方向的黑风峪口,疾驰而去。马蹄裹着布,只有沉闷的隆隆声在寂静的山野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