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啸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红菱反手将门重重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一转身,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夫人和玥小姐,心思竟歹毒至此!”
“竟想害小姐毁容,活活害死小姐!”
一旁的刘奶娘也是满脸恨意,咬牙切齿。
“活该那个玥小姐毁了脸,报应!”
姜时宁安坐在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眼神却冷得像冰。
她指尖拈起一朵绢制的茉莉花,凑近桌上那只尚未用完的“玉肌凝脂膏”瓷瓶。
“姜时玥想下毒害我,不假。”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可这毒,是她自己为自己种下的。”
红菱与刘奶娘皆是一愣。
姜时宁将茉莉花扔进瓷瓶,只见那洁白的膏体边缘,竟迅速泛起一层诡异的淡青色,如同霉变。
“那‘玉肌凝脂膏’里确有歹毒之物,可我让你们寻的龙葵草,恰是它的克星。”
“两者相遇,毒性自解,反有滋养之效。这便是医理中的相生相克,我也是……死过一次才明白的道理。”
“唯独……”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青禾二人惊骇的脸上。
“最忌与茉莉花香相遇。”
“一旦相遇,便是奇痒,便是红疹。”
“姜时玥偏爱茉莉香薰,日日不离身。”
红菱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小姐,您……您是故意……”
姜时宁没有回答,而是拿起另一个空了的瓷瓶,那里面装着秦氏送来的阿胶。
“那些阿胶里的毒……”
她的声音更轻了,仿佛恶魔的低语。
“是我自己下的。”
“什么?小姐,您怎会......”
红菱和刘奶娘齐声惊呼,如遭雷击,险些站不稳。
姜时宁缓缓放下瓷瓶,镜中的倒影,陌生得令人心惊。
“秦婉如送来的阿胶,本就加了伤身的寒凉之物,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让父亲亲眼看到秦氏的‘慈母之心’。”
“不如此,又如何让她在父亲面前,一点点失去所有信任?”
“她们母女处处算计我,我又为何不能算计她们?”
红菱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她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桌案上的笔墨。
还有上次……小姐竟然会写字!
“大小姐,您是何时知晓这些?您在庄子上,从未有人教过您……”
刘氏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满脸困惑地附和。
“是啊小姐,老奴跟随您这些年,您这些本事,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姜时宁终于转过身。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
“那日在湖中,原本的姜时宁,己经死了。”
此言一出,二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是菩萨不忍我生母冤屈,不忍我此生蒙尘。”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们,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信服的悲悯。
“才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赐我新生,予我智慧。”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夜风灌入。
“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活一次的机会。”
“那些债,我自然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红菱和刘奶娘望着她单薄却决绝的背影,面面相觑。
最终,奶娘率先反应过来。
她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眼中燃起一股复仇的火焰,重重跪倒在地。
"老奴明白了!小姐您不是变了,您是回来为夫人,为咱们讨回公道的!"
"老奴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
红菱见状,也跟着跪下,眼中的惊恐化为了决绝:"奴婢也听小姐的!"
***
睿亲王府,书房。
浓重的药味挥之不散。
待太医退下后,冷霄掌心托着一粒漆黑的药丸。
轮椅上的夜擎苍接过,毫不犹豫地吞下。
那股压抑的药味,似乎被这粒药丸冲淡了几分。
“殿下,您的身体……”
冷霄的声音里藏着担忧。
“无妨。”
夜擎苍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点,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
“父皇既然不安心,本王就得让他更安心。”
“相府那边,卫九可有消息?”
冷霄摇头。
“未归。”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如狸猫般从窗外翻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地。
“谁说我还没回来!”
卫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主子,您猜的没错,相府接回来的人就是替嫁的新王妃,简首是个妖孽!”
夜擎苍的指尖叩击停顿了一瞬。
卫九三两口解决掉手里的点心,凑上前压低了声音。
三言两语便将相府这几日的连环大戏说了一遍.
从抬平妻、掌掴嫡女,再到夫人下毒被罚,他讲得眉飞色舞.
“主子,她就这么几日,把个百年相府搅得天翻地覆!"
"一个养在庄子十六年的病秧子,硬是把姜啸那老狐狸拿捏得死死的,这手段,简首匪夷所思!”
冷霄眉峰微蹙。
“一环扣一环,不像是巧合。”
卫九一拍大腿。
“可不就是!属下怀疑,这根本就是一出连环计!”
“一个在庄子里养了十六年的女子,竟有如此翻云覆雨的手段,除了主子您,我这辈子没见过第二个!”
夜擎苍覆眼的玄色绸带下,唇角无声地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有意思。
他己经能想象出,姜啸那只老狐狸被这只小野猫耍得团团转时的样子。
卫九摩拳擦掌。
“主子,姜啸此举己是欺君!咱们正好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削了他相府的势力!”
“不必。”
夜擎苍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丝玩味。
“父皇赐婚相府,本就是借机打压姜啸,本王一颗废棋,又能助他相府什么?当然,此举少不了宫里那位预言。”
“所以只要是相府的人,一场婚事,至于是谁,他不在乎。”
覆眼的黑绸下,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穿透夜色,望进相府的深宅。
夜擎苍手指在轮椅扶手上缓缓敲击。
有意思,父皇这盘棋,怕是下错了。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个老狐狸会用此手段来巩固相府。
姜啸真正看中的是大皇兄的太子之位,他那宝贝女儿,从一开始就是为太子妃之路准备的。
如今用一个庶女替嫁,既保全了嫡女,又通过追封平妻洗白了替嫁者的身份,
这一招釜底抽薪,倒是让相府在这场政治博弈中全身而退了。
“本王这个新王妃还真是不简单,本王倒是想看看,她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冷霄与卫九对视一眼。
主子这是……找到乐子了。
“明日。”
夜擎苍指尖的叩击声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给我那位好岳父,送一份大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