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皇子府，书房。
血色残阳透过窗棂，将室内切割成光影交错的棋盘，恰如这朝堂局势，明暗难辨，步步杀机。
夜擎苍靠坐紫檀木轮椅，玄色锦袍衬得他面色苍白，黑色绸带覆住双眸，添了几分莫测。
他指尖轻叩扶手，规律的轻响打破沉寂。
"圣旨到了？"
声音平静无波。
暗影处，冷霄单膝跪地，垂首如冰。
"回主子，宫中传旨太监己在门外，赐婚相府嫡女，三日后大婚。"
"相府嫡女……"
"父皇倒是替本王费心了。"
夜擎苍唇角勾起一丝嘲弄。
"陛下不仅赐婚……"卫九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还册封您为睿亲王，将这皇子府改为睿亲王府。"
"封王……"
夜擎苍薄唇微启，声音里带着刀锋般的讥讽。
"父皇这份恩典，倒是来得急切。一石二鸟的好手段。"
侍立一旁的卫九忍不住道："主子，陛下这是要彻底断您的后路！"
"封王之后，名义上是荣宠，实际上是将您踢出争储局。这是在告诉朝中大臣，您己经不是皇子，而是藩王了。"
"更是在试探前朝旧臣的反应。"
夜擎苍接过话头，声音里透着一丝冷嘲，"看看这朝中，还有谁敢与我这个流着前朝血脉的儿子，走得太近。"
卫九硬着头皮继续："若您欣然接受，便是承认无力争储。若您抗旨不从……"
"便是抗旨不遵，给陛下动手的理由。"
夜擎苍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彻骨寒意。
父皇的心思，他岂会不知？
前朝便是被他推翻，如今最忌惮的，便是有人步他后尘。
偏偏母妃是前朝公主，至死都未曾原谅过他这个父亲，而他这个儿子，血脉里流着"叛逆"的因子。
封王之举，表面是恩宠，实则是将他彻底边缘化。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有继承权的皇子，而是一个被圈养的藩王。
双腿之疾，眼疾之患……
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怕是只有父皇心里最清楚。
"此番赐婚，相府那边，有何动静？"
卫九精神一振。
"回主子，相府并未立刻宣扬，似在观望。"
"而且，相府的动作极为隐秘，前些日子从城外庄子接回一名女子后，便下了封口令，相关下人要么被发卖，要么被严密看管。"
"属下费了些功夫，也只打探到此女姓姜，闺名不详，似乎是被苛待多年，身子骨极差。"
"哦？接回一名女子？"
夜擎苍指尖顿住，莫名地，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卫九语气一沉。
"属下猜测，相府八成是想让那位姜姑娘顶包。毕竟真正的嫡女金尊玉贵，哪舍得嫁给……"
他及时住嘴，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夜擎苍不怒反笑。
"有趣。"
“姜啸那只老狐狸，是不会就此认命，他的算盘，可不止打在本皇子身上。”
嗓音里带了丝玩味。
"既然父皇封本皇子为王，又赐了这门亲事，本皇子岂有不接之理？"
"告诉传旨太监，这圣旨本皇子接了……谢父皇恩典。"
冷霄应声"是"，随即身影融入暗处。
片刻后，卫九凑近，压低声音。
"主子，还有一事。"
"宫里那位自诩能预知天命的神女，昨日又发'神谕'。"
一听到那位神女，夜擎苍的气息明显冷了几分。
那个突然出现在宫中，自称能预知天命的女子，凭借几次"准确"的预言，深得父皇信任。
偏偏她的每一次预言，都恰到好处地影响着朝局。
包括楚家这次的灭门，都出自这个神女之言。
可偏偏父皇就信了这天命之说。
"她又说了什么？"
"说皇室龙子之中，近期恐有一劫，怕是要折损一位。"
他语气凝重。
"如今宫中各皇子身边都加派了数倍护卫，严防死守，生怕出了差错。"
"偏偏这节骨眼，陛下给您封王赐婚，如此仓促……主子，这局，怕是冲着您来的！"
夜擎苍覆眼的黑绸微动。
"天命？"
他轻笑，寒意彻骨，满是不屑。
"本皇子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之说。"
"本皇子这条命，阎王爷想要，也得看本皇子肯不肯给。"
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笃定。
卫九心中一凛。
无论何时，这睥睨一切的姿态，才是他熟悉的西皇子。
夜擎苍覆眼的黑绸微动，叩击扶手的手指停了片刻。
“楚家的后事，办得如何了？”
提到楚家，卫九脸上那点不正经的神色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的怒气。
“主子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楚家上下三百余口，己迁出乱葬岗，寻了处青山厚葬。”
他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声音闷闷的。
“只是……属下想不通，楚将军镇守国门半生，何等忠烈。"
"还有那位楚大小姐，属下曾有幸在宫宴上见过，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一手剑法更是让不少须眉男子汗颜，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书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响。
夜擎苍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年秋狝，校场之上，一袭烈焰红衣的女子，手中长枪挽出漫天银光，硬生生将一头失控的猛虎挑落马下，救了险些丧命的他。
她翻身下马，利落干脆，眉眼间是傲视群雄的英气。
那时候，他那位二皇兄，看她的眼神里，盛满了化不开的痴迷与爱意。
是了，楚云歌。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医可活死人，毒能覆天下。
多好的一个名字，多好的一个人。
可惜，终究是抵不过一句“天命示警”，一道薄情的圣旨。
“二殿下那出‘大义灭亲’的戏，唱得可真是满堂喝彩，眼泪掉得比谁都真。”
卫九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讥讽，“如今，陛下跟前最得脸的，就是他这位皇子了。”
夜擎苍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人心叵测，世事无常。"
"暂且让他们安息。这笔血债，总有清算的一日。"
"卫九。"
"属下在！"
"继续盯着相府，务必查清那个被接回府的女子的底细，越快越好。"
夜擎苍的指尖再次有节奏地轻叩。
"本皇子倒要看看，相府想送个什么样的人，当王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