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程暖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气味，还有床头柜上那杯己经凉了的牛奶——顾沉昨晚放在这里的，她忘了喝。
三年了。距离那场车祸己经过去三年，程暖的身体基本康复，但记忆仍然像被撕碎的拼图，缺失了大半。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能记起大学时代的事，能正常生活工作，只是关于顾沉的那部分，大脑似乎筑起了一道墙，拒绝让她窥探。
程暖坐起身，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里的她和顾沉站在雪山前，两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鼻子冻得通红，却笑得灿烂。她完全不记得这次旅行，但顾沉说那是他们去年冬天去的北海道，她第一次滑雪摔了十七次。
"早安。"门口传来顾沉的声音，他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煎蛋和培根，可以吗？"
程暖点点头。这三个月来，顾沉包揽了所有家务，每天变着花样做她"以前爱吃"的食物。奇怪的是，尽管她不记得自己喜欢这些，但味蕾却诚实地感到熟悉。
餐桌上，顾沉像往常一样给她讲"以前的事"。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他切着盘中的煎蛋，"你坚持要看那部恐怖片，结果开场十分钟就躲进我怀里，整场电影都没敢抬头。"
程暖摇头，叉子无意识地搅动着食物。这些故事她听了无数遍，却始终像在听别人的爱情。
"没关系，"顾沉笑了笑，眼角挤出细纹，"今天周末，想去哪儿？植物园怎么样？你说过那里的温室像仙境。"
"顾沉，"程暖放下叉子，"我们能不能...就安静地吃顿饭？"
餐桌上的空气凝固了。顾沉的笑容僵在脸上，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程暖立刻感到愧疚。她知道顾沉在努力，每天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雷区，忍受她的冷漠和反复无常。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每当顾沉用那种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她，她就想逃跑。
"对不起，"她低声说，"我只是需要一点空间。"
"我明白。"顾沉站起身收拾餐具，"你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程暖逃回卧室，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呼吸。她从枕头下摸出那本笔记本——这三个月来，她一首在记录顾沉讲述的"他们的故事"，试图从中找出熟悉感。但越记录，她越感到恐惧：如果她永远无法想起这些呢？如果她永远无法再爱上这个明显深爱着她的男人呢？
午睡时，程暖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站在厨房里，从背后抱住正在做饭的顾沉。他转身将她搂入怀中，两人随着收音机里的老歌轻轻摇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顾沉低头吻她，唇边沾着她刚才偷吃的奶油...
程暖猛地惊醒，心跳如鼓。这个梦太过真实，她能回忆起顾沉T恤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蹭过她额头的触感，甚至他唇齿间薄荷牙膏的味道。
是记忆吗？还是她的大脑根据顾沉的描述构建的幻象？
傍晚，程暖走出房间，发现顾沉正在阳台上抽烟——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他靠在栏杆上，背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孤独。听到脚步声，他慌忙掐灭烟头，转身时己经换上平常的温和表情。
"睡得好吗？"他问，仿佛下午的尴尬从未发生。
程暖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下巴。顾沉愣住了，呼吸明显加快。
"你这里，"程暖轻声说，"每次没刮干净胡子，都会扎得我额头痒。"
顾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你想起来了？"
"只是一个片段，"程暖收回手，"也可能只是梦。"
"没关系！"顾沉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医生说碎片化的回忆是恢复的开始。暖暖，这太好了！"
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程暖胸口发紧。她不忍心告诉他，那个片段带给她的更多是困惑而非熟悉。她仍然感觉自己在窥视别人的记忆。
晚上，顾沉泡了蜂蜜水放在她床头——他说这是她睡前必喝的。程暖端起杯子，甜度刚好，柠檬的用量也恰到好处。她的身体记得这个味道，即使大脑拒绝承认。
"顾沉，"她突然问，"如果...如果我永远无法完全恢复记忆呢？"
顾沉在床边坐下，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那我就重新追求你，"他轻声说，"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回忆。"
程暖鼻子一酸，匆忙低头喝水掩饰情绪。顾沉的答案太过完美，完美得让她感到压力。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深情，尤其是当她对自己的感情都不确定的时候。
"晚安，暖暖。"顾沉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己经重复过千百遍。
程暖没有躲开。令她惊讶的是，这个晚安吻竟然让她感到一丝安心，就像身体记住了这个仪式带来的安全感。
深夜，程暖再次做梦。这次是噩梦。
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她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推向一侧，有人用身体护住了她。疼痛。黑暗。然后是一个声音，遥远而焦急："暖暖，坚持住，看着我，别睡..."
程暖惊醒，浑身冷汗。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她蜷缩在床上，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突然，一道闪电照亮房间，她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顾沉？"她颤抖着呼唤。
下一秒，顾沉己经坐到床边，将她搂入怀中。"没事了，我在这里，"他轻抚她的后背，"只是雷雨，你很安全。"
程暖没有挣脱。顾沉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稳定而有力，渐渐安抚了她的恐惧。她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做噩梦了，"她低声说，"关于车祸。"
顾沉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那天我应该更小心的。"
程暖抬头看他，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顾沉脸上的痛苦和自责。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吻他，就像梦中那样。但最终，她只是靠回他怀里，闭上眼睛。
"别走，"她轻声说，"就今晚。"
顾沉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我哪儿也不去。"
窗外雨声渐歇，程暖在顾沉的怀抱中慢慢放松。半梦半醒间，她感觉顾沉轻轻将她放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他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拭去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无论要多久，"她听见他低声说，"我都会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