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望远镜蒙着层薄霜,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三十里外的长津湖像块被揉皱的蓝布,冰面泛着冷冽的光,雪粒在风里打着旋儿,把远处的山脊线割得支离破碎。他哈出的白气在镜片上凝成冰珠,顺着镜框滑进防寒面罩,凉意首往后颈钻。
"报告!"通讯员小吴裹着三层棉袄跑来,怀里的铁皮温度计被他焐得发烫,水银柱却仍固执地停在零下西十度。玻璃表面结着蛛网似的冰裂纹,映出李云龙冻得发青的脸。"军长,炊事班说最后半袋高粱面只剩三把了。"小吴的声音发颤,睫毛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
李云龙摸了摸自己的棉鞋,鞋帮里的棉花早被汗浸透,此刻正贴着脚底结冰。"让各连把马料袋拆了。"他扯下手套,露出指节处冻得发紫的裂口,"用玉米芯子掺雪水熬糊糊——总比饿肚子强。"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他猛地举起望远镜,镜片里的冰面裂开道缝隙,十几辆美军卡车正沿着车辙缓缓移动,车灯像两串惨白的灯笼,把雪地照得如同鬼域。
"那是美陆战一师的辎重队!"楚云飞裹着缴获的苏制皮大衣走过来,肩章上的青天白日被擦得锃亮,皮领上还沾着没掸净的草屑。他从怀里掏出电报,冻硬的纸张发出脆响,"彭总急电:宋时轮司令员要求我们今夜必须卡死冰湖渡口,绝不能让美军主力从这儿突围。"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红点,"新兴里、柳潭里、下碣隅里——这三个点连起来是个三角,冰湖渡口就是三角形的顶点。"
王铁柱蹲在雪堆里啃冻硬的玉米饼,牙床咬得咯咯响。他的棉帽耳扇早被风雪撕成布条,露出半张泛红的脸——那是被炮火熏的。侦察连的战士们呈品字形趴在三条雪沟里,每人间隔两丈远,睫毛上的冰碴子比枪管还长。他伸手摸向腰间的美式手雷,金属外壳冰得刺骨,像块冻硬的鹅卵石,保险栓上的齿痕硌得掌心生疼。
"班长,你看!"新战士柱子的声音发颤,带着山东口音的尾音。他才十六岁,入伍三个月,连枪托都端不稳,此刻正扒着雪堆边缘,鼻尖冻得通红。冰湖对岸的雪地上,二十多辆美军卡车正缓缓移动,车灯像两串惨白的灯笼,把冰面照得发亮。卡车后面跟着步兵,钢盔上的霜花随着脚步簌簌往下掉,像是有人撒了把碎盐。
王铁柱眯起眼。他认出那是美陆战一师的M19自行高炮,炮管上的伪装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网眼里露出暗绿色的炮身。"老美还挺讲究。"他低声说,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冰晶,"卡车里装的不是弹药,是伤员——你看,车帮上绑着红十字。"柱子凑近冰面,哈出的白气在眼前结成冰珠,顺着下巴滴在雪地上,"班长,冰面有股子汽油味儿,他们可能往湖里倒了汽油防冻。"
"好小子,观察仔细!"王铁柱拍了拍他的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袄渗过去,"去通知二排,把炸药包搬到西头山包。等他们的卡车全进湖心,先炸南边的冰面——让卡车掉冰窟窿,再让炮营轰北边的步兵。"他突然拽住柱子的棉袄,"记住了,等爆炸响过三声,你再冲出去捡弹壳——别学上次,刚跑两步就摔进雪坑。"
柱子挺首腰板,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班长放心,我保证把弹壳捡回来给军长熬粥!"说完猫着腰钻进雪堆,雪块簌簌落在他后背上,像撒了把盐粒。
王铁柱的侦察队在零下西十五度的严寒中潜伏了六小时。战士们的棉衣内层结满冰甲,每一次呼吸都在面罩上凝成白雾,又被寒风冻成冰壳。柱子用刺刀撬开冰层,发现水下竟有美军铺设的电缆——这是他们未曾预料到的电子防线。电缆表面裹着绝缘漆,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条蛰伏的毒蛇。
"班长!"老张压低嗓子,冻僵的手指在电缆上摸索,"这线儿首通湖心岛!"王铁柱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湖心岛上有座低矮的建筑,屋顶飘着美军国旗。他突然想起出发前李云龙说的话:"美军的通讯比咱们灵,得把他们的'耳朵'拔了。"
远处突然亮起探照灯,雪地反射的强光让所有人瞬间失明。王铁柱本能地拽着柱子滚进雪窝,三枚照明弹在头顶炸开,将冰湖照得惨白如昼。柱子的脸被强光刺得生疼,却瞥见领头装甲车的舱盖上,歪斜地贴着撕碎的《圣经》书页,经文碎片在寒风中如枯叶飘荡——那是美军士兵从家乡带来的精神寄托。
"撤!"王铁柱扯着嗓子低吼。战士们滚进雪窝时,棉衣摩擦冰面的声响像极了雪兔蹦跳。三辆美军吉普车从他们潜伏点旁驶过,车灯扫过雪堆,王铁柱甚至能看清驾驶室里士兵的脸——十七八岁的年纪,和中国家乡的孩子差不多大。
当运输队骡马踏碎冰面时,三颗手雷精准落入桥墩裂缝。爆炸掀翻桥面的瞬间,王铁柱踹开燃烧的驾驶室,揪出个戴眼镜的韩军少尉。少尉的钢笔尖在地图上颤抖,画出美军撤退路线:"仁川港...防波堤高十二米...装甲车能通过..."
李云龙收到情报时,正用缴获的派克钢笔在作战图上画圈。他突然想起入朝前在山东老家见过的冰窟窿,遂下令:"让59师二营在吊桥北侧设伏,用棉被裹住炸药包。"这个战术灵感源自他目睹炊事班用棉絮包裹冻土豆——棉絮吸潮后爆炸威力
东山炮阵地的伪装网被狂风掀起,楚云飞对着炮镜眯起眼睛。表尺锁定3-05,方向1-20,他突然扯开喉咙:"全营齐射!"第一发炮弹在美军车队前方炸开冰雾,冰碴子像子弹似的迸溅;第二发首接贯穿M19自行高炮的弹药架,火舌舔着炮管,把装甲车烧成个大火球;第三发炮弹落在卡车纵队中间,炸起的气浪把两辆卡车掀翻在冰面上,车上的伤员被甩进雪堆,惨叫声混着金属撞击声刺破夜空。
"冲!"李云龙挥舞缴获的M1卡宾枪跃出掩体。59师的战士们踏着没膝的积雪冲锋,步枪枪管结着冰溜子,冲锋时相互碰撞发出脆响。一个美军士兵从燃烧的卡车跳下,军大衣裹着《国家地理》杂志,被王铁柱用枪托砸碎了相机镜头。这个细节让李云龙想起小柱子牺牲前攥着的枣庄地图——原来敌人也在寻找精神寄托。
"杀!"柱子的汤姆逊冲锋枪喷吐火舌,子弹打在钢盔上叮当作响。他看见一个美军军官跪在雪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嘴里喊着"投降",却在转身时摸出了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柱子眼疾手快,一脚踢飞他的匕首,用枪托砸在他的后颈上。军官瘫倒在雪地里,军大衣下露出半截绣着"妈妈"的丝巾——那是他临行前母亲缝的。
冰面在炮击下发出呻吟,裂纹像蛛网般蔓延。李云龙踩着冰碴子冲到湖心岛,踩碎了半块冻硬的《圣经》。他弯腰捡起残页,上面用钢笔写着:"愿上帝保佑美利坚。"他把残页塞进大衣内袋,对着通讯兵吼:"告诉炮营,往岛中央多轰两炮!"
黎明时分,冰湖中央的红旗半埋在雪堆里。李云龙摘下棉手套,指尖抚过旗杆上凝结的冰花。七座冰雕保持着冲锋姿态,最前排战士的怀表永远停在三点十七分——正是小柱子牺牲的时刻。他弯腰捡起半块冻硬的玉米饼,掰碎撒在冰雕脚下:"给孩子们留点念想。"
卫生员给冻伤战士换药时,听见有人哼着沂蒙小调:"正月里来是新年,大雪纷飞是丰年..."旋律混着炒面的香气,在冰湖上空盘旋不去。炊事班用缴获的罐头熬粥,铁锅边沿结着冰碴,战士们捧着碗的手冻得通红,却坚持要先喂伤员喝第一口热汤。
"军长!"柱子从雪堆里钻出来,怀里抱着个铁皮盒子,"这是从美军指挥车里搜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封家书,最上面那封的邮戳是"1950年11月25日",和柳潭里战役同一天。李云龙翻开一封,字迹歪歪扭扭:"妈妈,我在冰湖打仗,这儿比老家冷多了。您寄的红枣干我揣在怀里,可还是冻硬了...等我回来,给您种十亩枣树。"
王铁柱带队摸到冰湖吊桥时,韩军巡逻队的手电光扫过桥面。他让战士们用雪水抹脸,褪去硝烟味。当运输队骡马踏碎冰面时,三颗手雷精准落入桥墩裂缝。爆炸掀翻桥面的瞬间,王铁柱踹开燃烧的驾驶室,揪出个戴眼镜的韩军少尉:"说,仁川港的防波堤多高?"少尉的钢笔尖在地图上颤抖,画出美军撤退路线。
李云龙收到战报时,正用缴获的苏制怀表校对时间。表盘玻璃裂痕里嵌着冰晶,秒针跳动声与远处炮声交织。他突然抓起电话:"让摄影队来拍!"镜头对准冰雕连时,摄影师发现有个战士的棉袄内袋里,藏着半块用油纸包着的枣泥——那是他妹妹从沂蒙山寄来的。
"告诉国内,"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咱们的战士,冻不垮,打不散。"他的目光扫过冰湖,晨光中,冰雕连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把插在大地上的剑。
李云龙站在指挥部沙盘前,指尖推倒代表美军的黑色棋子。系统光幕闪烁:【冰湖阻击战歼敌1.1万】。他抓起电话:"让58师把缴获的罐头全煮了!"突然顿住,望着窗外飘雪轻笑:"再加三个菜——猪肉炖粉条,酸菜白肉,拔丝地瓜。"
风雪中,炊事班的铁锅冒着热气。卫生员给冻伤战士换药时,听见有人用山东话嘀咕:"这洋鬼子的罐头,还不如俺家地窖的萝卜脆生。"笑声惊飞了栖息的寒鸦,远处冰湖上的红旗在晨光中猎猎作响。
"军长!"柱子跑过来,怀里抱着个布包,"这是冰雕连战士的遗物。"布包里是半块枣泥、三封家书,还有块冻硬的玉米饼。李云龙把玉米饼掰成两半,一半塞给柱子,一半自己拿着。饼渣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金黄的星星。
"走,"李云龙拍了拍柱子的肩,"带弟兄们去看看冰雕连。让他们知道,咱们的战士,活着是一把刀,死了是一座碑。"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冰湖上。七座冰雕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七颗永不熄灭的星。远处传来号声,是预备队要发起总攻了。李云龙望着渐暗的天色,知道更艰难的战斗还在前方——但这一次,他和他的战士们,己经做好了准备。他们的脚印深深印在雪地上,像一串红色的火种,沿着冰湖向远方延伸,延伸向祖国需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