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烂的甜腥气钻进鼻腔深处，像无数根冰冷的铁针扎进脑髓。
李炎猛地睁开眼睛，剧痛如潮水般再次席卷全身。
断裂的肋骨摩擦着内脏，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锐痛。
更糟的是肋下那道被弯刀划开的伤口，冰冷的尸甲虫在溃烂的血肉里蠕动，贪婪啃噬着生命的残余。
他强迫自己沉入“见神不坏”的内视之境，意识如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
脾脏的裂口在渗血，像一口即将干涸的泉眼。
胃袋空瘪得几乎粘连在一起，发出无声的哀鸣。
“锁住！”
李炎在心底低吼，意志如钢鞭抽打全身。
丹劲运转，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控制着那几近断裂的肋骨，不让它们进一步刺伤内腑。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掌心悬停在肋下那道翻卷着皮肉、尸甲虫钻蠕的伤口上方寸许。
指尖肉眼难辨地高频震颤起来，带动周遭空气发出细微的蜂鸣。
这不是简单的发力，而是“见神不坏”境界对自身筋骨血肉的绝对掌控，是震荡劲力在微观层面的精妙运用——
每一丝肌肉纤维都化作传递力量的链条，将一股极其精纯、频率奇特的暗劲精准地导入伤口深处！
嗤嗤嗤！
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碎裂声在伤口内部密集响起。
那些蠕动的尸甲虫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瞬间碾过，被碾碎了混在浓血里被震荡的劲力强行挤出伤口。
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弥漫开来，但伤口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感消失了。
李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催发暗劲带来的消耗，让本就枯竭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粗重地喘息着，目光扫过周围堆积如山的尸骸。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伸手，从旁边一具冻得发硬的晋军战马尸体上，狠狠撕扯下一条早己冻僵、带着冰碴的马腿肉。
他闭上眼，将这冰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腐肉塞入口中。
牙齿咬下，如同在咀嚼一块浸透了血水的朽木，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瞬间在口腔炸开。
胃袋剧烈地痉挛抽搐，试图将这异物排挤出体外。
李炎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丹劲在腹腔深处猛然鼓荡！
胃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瞬间变得灼热无比，强大的消化液在丹劲催逼下疯狂分泌。
那块令人作呕的腐肉在胃中高速分解，被榨取出最后一丝蛋白质和能量。
丹劲如无形的磨盘，强行碾碎腐肉的纤维，将其转化为一丝丝微弱却宝贵的血气，沿着干涸的经脉艰难地输送向西肢百骸。
一股微弱的暖意，终于在这具冰冷的躯壳里艰难地滋生出来。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令人心悸的振翅声和贪婪的鸣叫。
几只巨大的秃鹫被血腥气吸引，在低空盘旋，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下方这具刚刚“动弹”过的“尸体”，其中一只翼展最大的头鹫，更是俯冲而下，铁钩般的利喙带着腥风，狠狠啄向李炎暴露在外的眼睛！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李炎来不及起身，甚至来不及睁眼！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凶悍本能被彻底激发！
他喉咙深处猛地炸开一声低沉咆哮，如同受伤猛虎濒死的反击！
“吼——！”
形意虎形真意——虎啸山林！
这声咆哮并非单纯的声音，而是丹劲混合着胸腔、喉管、口鼻甚至骨骼的剧烈震荡，形成一股无形的冲击波！
俯冲的秃鹫首当其冲，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猛地向上倒翻，几根黑亮的羽毛被震得簌簌飘落。
其它盘旋的秃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煞气息所慑，惊惶地拍打着翅膀，瞬间拔高了盘旋的高度，发出不安的聒噪。
李炎趁机猛地从尸堆中滚出，背靠着一块半埋入土的冰冷盾牌残骸剧烈喘息。
虎啸的反震让他本就受损的内腑一阵翻腾，喉头再次涌上腥甜，被他强行咽下。
夕阳如血，将整个尸山血海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也将他脸上沾染的血污和碎肉映照得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就在他喘息未定之时，那令人骨髓发冷的呜咽骨笛声，再次乘着寒风飘了过来，比之前更加清晰，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哀泣。
他猛地抬头，循着笛声望去。
不远处的山崖下，一片被刻意清理出的空地上，景象如同地狱的具现。
数十名匈奴骑兵围成一个半圆，脸上涂抹着暗红色的狰狞油彩，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兴奋光芒。
中央竖着几根粗大的木桩，上面赫然钉着几张鲜血淋淋的头皮！
血水顺着刻在木桩上的“旬”字胡文流淌，在冻土上积成一汪汪粘稠的暗红血洼，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味。
几名被剥去衣甲、只剩残破中衣的晋军俘虏被粗暴地拖拽到木桩前。
其中一个年轻士卒徒劳地挣扎着，发出绝望的呜咽，却被两个胡骑死死按住肩膀，强行压跪在血洼里。
一个披着肮脏狼皮、脸上纹着诡异青纹的匈奴萨满，口中念念有词，跳着癫狂的舞蹈，手中的骨笛发出凄厉的呜鸣。
一个身材格外雄壮、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胡骑头目狞笑着上前。
他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那年轻士卒的头发，狠狠向后一拽，迫使对方扬起脖颈，露出脆弱的咽喉和整个发际线。
另一只手中的弯刀在残阳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弧光。
“噗嗤！”
刀锋沿着发际线，无比熟练地切开头皮！
那年轻士卒的双眼瞬间因剧痛和恐惧而暴凸，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惨嚎，但声音只冲出半截便戛然而止…
周围的匈奴骑兵爆发出野兽般的欢呼和嚎叫，敲打着盾牌和弯刀，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洪流，瞬间冲垮了李炎所有的理智堤坝！
仿佛有滚烫的岩浆从脊椎骨首冲脑髓，烧灼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亲眼目睹过现代战场的残酷，但那与眼前这种原始的、仪式性的虐杀截然不同！
这不是战争，这是对“人”这个字眼最彻底的践踏！
是对同族、对生命尊严最赤裸的亵渎！
“杀！”
一声从灵魂深处炸裂而出的咆哮，压过了所有匈奴人的欢呼！
李炎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弹射出去，快得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体内的丹劲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疯狂运转，强行压制住断裂肋骨的剧痛，榨取着刚刚从腐肉中汲取的每一丝微弱能量，全部转化为毁灭性的力量！
目标——那个刚刚虐杀俘虏兵、正高举“战利品”狂笑的刀疤胡骑！
刀疤胡骑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愕。
他只觉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死亡腥风扑面而来，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被血色残阳拉长的、快如鬼魅的身影！
他甚至来不及放下手！
李炎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他根本未去捡拾任何武器，整个身体就是最凶戾的兵刃！
形意虎形——饿虎扑食！
他脊椎如一张拉满的强弓猛地弹开，身体凌空飞扑，右掌五指箕张，筋骨瞬间贲起如铁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刀疤胡骑的后颈！
那姿态，正是一头从尸山血海中扑出的、择人而噬的洪荒凶虎！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李炎的虎爪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刀疤胡骑颈椎骨最脆弱的连接处！
狂暴的暗劲如同高压电流般顺着指尖瞬间透入！
颈椎骨如同朽木般应声碎裂、错位！
刀疤胡骑高举头皮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惊愕永远定格。
他雄壮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蛇，软软地向前扑倒。
那双暴凸的眼睛，无神地瞪着这片被诅咒的大地。
死寂！
突如其来的杀戮让所有匈奴骑兵的欢呼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消失。
他们脸上的狰狞笑容僵住，眼中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
那萨满手中的骨笛也停止了呜咽，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浑身浴血如同地狱恶鬼的身影。
李炎单膝跪在刀疤胡骑的尸体旁，左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量。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角、下巴不断滴落，砸在冰冷的冻土上。
他缓缓抬起头。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赤金，泼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坚硬的轮廓。
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眸子，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缓缓扫过周围惊骇的匈奴骑兵。
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剽悍的胡人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握着弯刀的手微微发颤。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凶兽的恐惧。
“轰”
萨满丢下骨笛，与剩下的匈奴骑兵，几乎同时跳上战马，仓惶逃了。
寒风卷过尸骸遍地的山岗，呜咽着，吹动李炎破碎的衣襟。
他怀中紧贴着心口的那半块玉玺碎片，此刻正散发出惊人的滚烫，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那热量穿透皮肉，首抵心脏，与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杀意交织、共鸣，仿佛沉睡的巨龙被同类的血腥彻底惊醒，发出无声的咆哮。
李炎的目光，最终越过这些惊惧的胡骑，投向更北方。
那里，阴沉的天空下，是晋阳的方向，是匈奴铁蹄更深处肆虐的巢穴，也是这场血与火风暴最猛烈的漩涡中心。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半块灼热的玉玺碎片，正紧贴着他狂跳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催促，像是在应和着他灵魂深处那无声的誓言。
这条路，注定要以胡虏的血，来铺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