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残留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印,烫在灵魂深处。那一点点温热的、带着他生命气息的血痕,混合着药片的苦涩,被推进他干裂唇缝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羞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脸颊滚烫得如同熔炉,耳朵里仿佛还残留着指尖触碰他冰冷唇瓣时细微的摩擦声。尾巴无力地拖在身后,蜷缩着,沾满了灰尘,似乎也在为刚才那近乎亵渎的举动感到难堪。
我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巨大的金属管道,大口喘着粗气,试图驱散肺里浓密的灰尘和心头翻涌的情绪。虚脱感如同沉重的铁衣,死死裹挟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砂砾摩擦般的刺痛。手臂和尾巴根部的暗青纹路灼痛依旧,但那股噬血的饥饿,如同被重创的毒蛇,暂时蛰伏在意识最幽暗的角落,只留下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和疲惫。
目光艰难地投向缝隙深处。
陆沉依旧昏迷着,毫无声息。惨白的应急灯光穿过弥漫的尘埃,吝啬地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苍白,灰败,紧蹙的眉头深陷,凝固着无法散去的剧痛。嘴角那点被我用来送药的细微血渍,己经干涸发黑,如同一个耻辱的印记。
药……喂进去了吗?会有用吗?
巨大的不确定感和焦虑啃噬着内心。没有水,只有那两片沾着他自己微量血痕的消炎药,在这冰冷绝望的废墟里,能起多少作用?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从破碎风箱里挤压出来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咳嗽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是陆沉!
我浑身猛地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他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呛咳而泛起一丝极其极其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那只没受伤的手,无意识地抬起,虚弱地捂向胸口,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肩膀和手臂的伤口,让那缓慢渗出的暗红血线……似乎又明显了一分!
“呃……嗬……” 咳嗽声短暂停歇,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带着极致痛苦的嘶鸣。紧抿的、干裂的唇瓣微微张开,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和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喷吐出带着死亡凉意的薄雾。
他的身体因为咳嗽和剧痛而微微蜷缩起来,如同在寒冷中濒死的困兽。额头上渗出新的、冰冷的汗珠,混合着之前的血污和灰尘,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落。
巨大的恐慌瞬间笼罩了我!他醒了?还是只是重伤昏迷中的痛苦反射?这咳嗽……是因为肺部受伤?还是……那该死的药片噎住了他?!那点血……根本不够!
“陆……沉?” 我颤抖着,极其微弱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身体因恐惧而僵首,一动不敢动,尾巴也紧张地贴紧了冰冷的地面。
没有回应。
只有那沉重、艰难、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废墟里回荡,如同生命流逝的挽歌。
看着他因痛苦而蜷缩颤抖的身体,看着他嘴角再次缓缓渗出的、新的暗红血丝……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水……他需要水!清理喉咙,滋润干裂的伤口!否则,光是这剧烈的呛咳和干涸,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目光再次急切地扫过这片被压缩的、布满瓦砾的狭窄空间。水壶是空的。急救包里没有液体。除了……
除了那些散落在废墟各处、在应急灯光下闪烁着的冰!
是的!冰!
维修间之前被巨怪撞塌,结构破坏严重。断裂的管道中,有一些输送制冷剂的管道破裂了!此刻,破裂处正不断渗出白色的霜雾!而在管道破裂口附近的地面、散落的金属零件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冰霜!
巨大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在绝望的冰原上燃起!虽然带着化学味,虽然冰冷刺骨……但它能化成水!能救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疲惫和寒冷。我咬着牙,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支撑起虚脱的身体。动作牵扯着每一寸疲惫的肌肉,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再次呛入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我眼前发黑。
踉跄着,扑向最近一处凝结着厚厚冰霜的断裂管道口。
冰冷的金属触感冻得我手指一缩。那冰霜晶莹坚硬。我顾不得许多,伸出覆盖着暗青纹路的手,用指甲拼命地刮蹭着管道壁和附近金属上的冰霜!
“沙沙……沙沙……”
细微的刮擦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指甲很快被冻得麻木,指腹被粗糙的冰晶边缘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瞬间又被冻结。但我不敢停!一点点,一撮撮,冰冷刺骨的白色粉末被艰难地刮下,聚集在我冰冷颤抖的掌心。
很快,掌心聚集了一小捧冰冷的、散发着化学气味的白色冰晶粉末。分量很少,但这是我唯一能弄到的“水”。
巨大的狂喜和一种紧迫感驱使着我。我立刻转身,踉跄着回到陆沉身边。
他依旧在痛苦地喘息、咳嗽,每一次咳嗽都让嘴角渗出新的血丝,身体也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灰败的脸色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青灰。
看着掌心那捧冰冷的冰晶,再看看他干裂渗血的嘴唇……
这一次,没有犹豫。
我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极其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紧抿的、干裂的下唇。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唇瓣的冰冷和脆弱。
然后,屏住呼吸,我将掌心那一小捧冰冷的冰晶粉末,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虔诚和无法言喻的羞耻,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倾倒进他微启的唇缝深处。
冰晶粉末接触到他灼热干涸的口腔和舌苔,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仿佛烧红的铁块淬入冰水。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颤!
“呃……!” 一声极其痛苦、带着极致冰寒刺激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苍白的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连那点病态的潮红都消失了,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身体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摔落!那只无意识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
巨大的反应吓得我魂飞魄散!冰!太冰了!刺激太大了!会要了他的命吗?!
“对……对不起……” 我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慌让我手足无措。
然而,几秒钟后。
那剧烈的、带着血腥气的咳嗽声……竟然……停止了?!
陆沉急促的喘息也似乎……平缓了一丝?
他紧蹙的眉头依旧深陷,但脸上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点点?紧抿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喉结极其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
那冰冷的冰晶粉末,在他灼热干涸的口腔里,似乎……正在极其缓慢地融化?化作一丝丝微凉的、带着化学气味的液体,浸润了他干裂的喉咙。
巨大的庆幸感瞬间冲垮了恐慌!成功了?!虽然方式如此粗暴,如此冰冷……
我脱力般瘫坐在他身边,后背靠着冰冷的管道,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看着他那似乎因喉咙得到一丝冰凉滋润而略微平缓的睡颜,看着自己那只被冰晶冻得通红、还残留着细小划痕和暗青纹路的手……
一种混合着劫后余生、巨大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沉沉地压在心头。
黑暗中,尘埃依旧弥漫。惨白的应急灯光下,只有他略微平缓、却依旧沉重的呼吸声,和我劫后余生般粗重的喘息。
以及,那条拖在冰冷地面上的白色尾巴,尾尖极其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此刻内心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