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荆棘病床与窥视之眼
消毒水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某种草药膏剂的苦涩气息，是林焰意识回归后最先捕捉到的味道。
不再是废墟里令人作呕的焦糊与死亡气息，但也绝不好闻。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色天花板映入眼帘，耳边是仪器单调规律的“嘀嗒”声。身体依旧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块肌肉都残留着撕裂般的酸痛，左臂的伤口被妥善包扎，但深层的痛楚依旧清晰。灵魂深处，那因燃命解析而留下的撕裂感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带来持续不断的钝痛，时刻提醒着他那七天的代价。
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打量西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陈设简单干净，墙壁是冰冷的白色合金。窗外是榕城安全区标志性的高耸合金围墙和能量护盾光晕，偶尔有小型飞行器拖着尾焰划过灰蒙蒙的天空。
安全了？暂时的。
林焰的心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他记得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象——白家三长老白启年那双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眼睛。那句“等他醒了，我亲自问话”，如同冰冷的枷锁悬在头顶。
他尝试着凝聚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左手手背。契约符文依旧呈现那种经历亘古岁月的灰银色，黯淡无光。精神链接那头，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绝对死寂的黑暗深渊。小星的核心星芒被无数巨大裂痕贯穿，冻结在深沉的“深渊级沉眠”中，如同宇宙坟场里一颗冰冷的墓碑。契约链接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只有一种冰冷、遥远的维系感证明着伙伴尚未彻底消散。
【契约状态：维系（极度微弱）】
【宠兽状态：深渊级强制沉眠（核心修复冻结）】
【能量储备：空间系（？？？）…基础维持充盈…（无法调用）】
【唤醒需求：更高阶空间本源能量（星界石级别）或…未知条件…】
冰冷的提示再次灼烧他的神经。星界石…那种可遇不可求的神物，他要去哪里找？小星为了救他，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一股强烈的自责和焦灼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林焰瞬间收敛所有情绪，闭上眼，呼吸放得绵长均匀，伪装成尚未完全苏醒的样子。眼皮却留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一个穿着淡绿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她身边漂浮着一个拳头大小、毛茸茸如同蒲公英球般的白色宠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和淡淡的草木清香。光绒球（F级，辅助系），常见于医疗场所，能释放安抚精神、加速伤口愈合的微光。
“光光，轻一点哦。”护士声音轻柔，对着光绒球吩咐道。
光绒球“咿呀”一声，轻盈地飞到林焰病床前，柔和的白色光点如同细雨般洒落。一股清凉温和的能量渗入皮肤，左臂伤口的灼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连灵魂深处的钝痛也似乎被抚平了一丝。但这股能量在接触到林焰体内残留的、源自星界石的那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空间本源时，如同溪流遇到了坚冰，被无声地排斥开来，无法深入。
护士似乎并未察觉异常，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林焰床头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又看了看他左臂的包扎，低声自语：“外伤恢复得比预期快…但这精神波动…好奇怪的枯竭感，像是被强行抽空了，又残留着点…说不上来的东西。”她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被职业性的平静取代，做好记录后，带着光绒球轻轻退了出去。
林焰暗自心惊。这护士的感知很敏锐！她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精神力透支的异常和体内残留空间的异样。虽然她只是底层医护人员，但难保不会将这种“异常”上报。在白家的地盘上，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必须尽快恢复行动力，想办法离开！
他尝试着活动身体，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七天的生命流逝带来的不仅仅是数字的减少，更是一种生命本源的亏空感，让他如同大病初愈，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力。燃命的后遗症，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声音。林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默默运转着学院传授的最基础的冥想呼吸法，试图恢复一丝丝可怜的精神力，一边警惕地感知着门外的动静。
临近傍晚，走廊里传来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停在病房门口。
来了！
林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正是白家三长老，白启年。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便服，少了几分战斗时的凌厉，但那股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势和眼中锐利的光彩却丝毫未减。他没有带那头熔岩狮，但林焰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带着淡淡灼热感的威压笼罩了整个病房。
白启年走到病床前，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焰脸上。
林焰适时地“悠悠转醒”，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虚弱，看向白启年，声音沙哑：“…这…是哪里？您是…？”
“这里是榕城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白启年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我是白启年，白家的三长老。年轻人，感觉如何？”
“白…白长老？”林焰脸上露出“震惊”和“惶恐”的神色，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因“虚弱”和“疼痛”跌了回去，咳嗽了几声，“谢…谢谢您救了我…我感觉…还好，就是浑身没力气，头很痛…”
“不必拘礼。”白启年抬手虚按，示意他躺好，“你伤得很重，尤其是精神透支严重。能在那样的空间风暴中活下来，实属万幸。”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仔细地扫过林焰苍白的面容、包扎的左臂，最后再次落在了林焰放在被子外的左手，那枚灰银色的契约符文上。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焰眼神带着后怕和茫然，“当时祭坛突然就塌了…到处都是乱流…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叙述符合一个底层学生在绝境中的恐惧和侥幸。
“嗯。”白启年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话题一转，“你叫林焰，榕城学院今年的新生，契约宠兽是…一只史莱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微不足道的信息。
来了！重点！林焰心脏一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虚弱和茫然：“是…是的。它…它很弱，叫小星。当时在祭坛里…为了保护我…它…它好像被卷进空间乱流了…”他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下去，带着真实的悲伤和无力。小星的沉眠，与死亡何异？这份悲伤无需伪装。
“哦？”白启年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对“保护”这个词很感兴趣，“一只史莱姆，在那种环境下保护你？”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焰的左手符文，“契约链接…似乎还在？”
林焰心头警铃大作！对方果然在关注契约状态！他脸上露出痛苦和不确定的表情：“我…我感觉不到它了…契约好像还在，但非常微弱…就像…就像快断掉的风筝线…它可能…己经…”他低下头，声音哽咽，不再说下去。用真实的悲伤掩盖核心的秘密。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白启年似乎在观察，在衡量。
“年轻人，不必太过悲伤。御兽师的道路上，失去伙伴是常有的事。”白启年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宽慰”，“你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而且…”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循循善诱：“你这次在远古祭坛区域的经历，虽然凶险，但也可能因祸得福。根据我们的初步检测，你体内似乎残留了一丝空间风暴的能量痕迹。虽然微弱，但这可能意味着你对空间属性有某种…天然的亲和力。”
林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惊讶”和一丝“茫然”的希冀：“空间…亲和力？我…我不懂…”
“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天赋。”白启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榕城安全区资源有限，很难开发这种潜力。如果你有兴趣，待你伤势恢复一些，我可以安排你做一次更详细的检测。若真有潜力，白家可以提供一些特殊的资源和…机会。”他抛出了橄榄枝，目光却紧紧锁住林焰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林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检测？资源？机会？这分明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一旦进行深入检测，他体内残留的星界石本源能量和小星契约的异常，绝对瞒不过白家的手段！到时候，等待他的就是实验室和解剖台！
“谢…谢谢白长老看重！”林焰脸上挤出受宠若惊又带着虚弱疲惫的表情，“我…我现在脑子很乱，浑身都疼…能不能…让我再休息一下？好好想想…”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底层少年面对天大“机遇”时的惶恐、迷茫和身体的力不从心。
白启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灵魂深处。几秒钟后，他才缓缓点头：“也好。你伤势未愈，确实需要静养。好好休息吧。关于检测的事情，等你精神好些了再说。”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这次祭坛探索，虽然损失惨重，但你们这些能活着回来的学生，都是榕城的功臣。学院和安全区方面，会给予一定的抚恤和…荣誉。比如，‘榕叶勋章’的提名资格。”
“榕叶勋章？”林焰脸上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是榕城学院和安全区联合颁发的最高学生荣誉，象征着潜力与贡献，拥有者能获得大量资源倾斜和特殊权限！
“嗯，好好养伤。”白启年最后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推门走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隔绝了那道锐利的目光。
林焰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刚才的对话，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白启年最后抛出的“榕叶勋章”诱惑，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对方在用利益麻痹他，同时也在试探他的反应！
他挣扎着坐起一点，看向窗外榕城灰蒙蒙的天空。安全区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白启年的窥视如同跗骨之蛆，小星的沉眠是心头重石，燃命的代价更如同悬颈之剑。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找到唤醒小星的方法！必须离开白家的视线范围！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星骸峡谷！祭坛的崩塌，很可能在附近区域撕开了新的不稳定空间裂缝或暴露出未被探索的遗迹区域！那里，是险地，却也可能蕴藏着…空间属性的奇物或能量源！那是目前唯一有可能找到“星界石级别”替代品的地方！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进入星骸峡谷，无异于自杀。
林焰的目光落在自己布满伤痕的手臂上，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没有退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