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是被人戳醒的,摇晃的同时还夹杂着殷禹烁的呼唤声。
“一又!你奶奶的,别睡了!”
我迷迷糊糊醒来,睁眼便看到殷禹烁从前座往我腿上猛拍,而王崟婷则在一旁一直肘我。
“醒醒……”
“一又!”
我疲惫地活动着身躯:“醒了醒了……到了?”
“你吓死我了。”殷禹烁长舒一口气,“到了,赶紧下车去医务室,你们三个一起去。”
“医务室在哪?”冯哲在车门外问。
“哎呀……”殷禹烁拔出钥匙下车。
我此时才发现左手还在握着那柄锤子,随手将它交给了一旁坐着的王崟婷后便扭动着身子下车,双脚触地的瞬间径直失力往下栽去,冯哲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我。
“好家伙,在晚叫你一会我估计就休克了。”冯哲拽住我的胳膊绕过他的脖子。
我跺了跺脚,生了些气力,已经能站稳了,于是挣扎着要将手从冯哲那里抽出来。
“你干啥?”
“我自已能走。”
“拉倒,不出几步你又得吃跟头,听话,你的血都还没完全止住。”冯哲强行把我架起来。
我挣扎着要脱出,朱九园直接扶住我另一条胳膊,我诧异一下,随后两人拖着我径直向里走去,虽然脚步能跟上,但是更多是在被两人架起来走,双脚触地但是没有用多少力。
刚走进大院,我这一身血腥模样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的上半身虽说缠满了绷带,但是血污已经将黑色的衣服渗透的更为深邃,再加上脸上和手上溅的血以及因为失血而惨白的脸色,很难不引人注目,我受不了这种万众瞩目式的视线,低下头盯着自已迈动的脚步。
“一又?”萧笙的声音,“怎么回事?”
我此时才抬起头来,萧笙一副愣住的神态,我冲她笑了笑:“具体情况你问殷禹烁吧,简而言之我们被摆了一道。”
“我等下再问,我领你们去医务室。”萧笙看上去很焦急,跟上我们的脚步,“你这血也没止住,脸色白的跟一张纸一样,天……取个物资怎么还伤成这样。”
“你们得加任务了。”此时殷禹烁才赶忙追上来,“我们遭遇了戊魇神教,冲着灶神来的。”
“灶神?”萧笙震惊回头,“几个人伤成这样?”
“十九个,一又也是生猛,我一个奇人才打了八个,他一个人打了七个。”
“怪不得……”萧笙震惊的目光重新落回在我身上,推开医务室的门。
温馨之家的医务室相当简陋,实际上就是两个房间打通了墙壁,然后摆了几张架子床和屏风,条件十分简陋,无菌环境我估计不可能了,缝合伤口……嗯……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萧笙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一会你们把他按住,没有麻药,只能硬缝。”
我相当拒绝这种恐怖的场景,努力挣扎着,早知道会沦落至此,我就躲芦苇里头等殷禹烁解决战斗了。
“邓易淇!”萧笙向屏风后面叫着。
我则直接被他们三个人抬到了架子床上,这种突然的舒适瞬间让我下来,连坐起来都做不到。
“怎么了?”那人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
“有急诊!我朋友出任务受了伤,医疗箱里的绷带止不住血,得快点缝合!”萧笙似乎钻到了屏风后面。
“来了来了,你别拽我。”邓易淇似乎是被萧笙强制拉了过来,很快她们两人的脸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躺在架子床上,众人围观,顿时有一种待宰羔羊的不适感,我强忍着这种莫名的恐慌,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头顶墙壁上的灯泡上。
“你好,我是邓易淇。”邓易淇皱着眉头和我打招呼。
“你好。”我面无表情。
“创口有点多,我看不太清。”邓易淇说着,便动手解我的衣服。
于是令我无比尴尬的……身边一堆人将我上半身脱了个一丝不挂,不过确实暴露了所有伤口,我看着我肚子上的三道伤口,依旧在缓缓向外流着血,连我自已都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嗯……”邓易淇此时已经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拿着被酒精泡过的镊子开始小心翼翼地翻动我胸前的三个伤口:“好消息,没伤到内脏,只需要缝合就好了。”
“还在流血,不先止血吗?”我问道。
“止。”邓易淇向萧笙使了个眼色,“可以先缝其他的。”
说罢,我的四肢便分别被冯哲和朱九园摁住,萧笙接过了医用纱布,按在了三个伤口上,邓易淇则拿着针线,医用口罩挡住了她的神情,但我依旧能从她的眼里看出来一些同情:“忍住,我会尽量轻一点的。”
我绝望地轻笑一声,早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反抗,此刻只希望面前的那个电灯泡能全然接纳我所有的注意力。
到底是牵连皮肉之痛,针线拉拽皮肤的感觉配合上刺痛有了一种莫名的和谐,我看得出来冯哲和朱九园并没怎么用力,因为疼痛和失血的乏力我早就失去了做抬臂抬腿动作的能力,很快因为缝合带来的疼痛而汗流浃背。
胸口的血在其余伤口缝合完后已经止住,但由于过大的创口,也只能一个伤口一点点慢慢缝,萧笙则是一点一点挪动着纱布暴露伤口,邓易淇则拿针线一点点将伤口闭合。
整个手术持续了十多分钟才结束,我瘫在铁架床上,身体仍在因为疼痛而不住的抽搐,脑袋也因为疼痛的刺激变得清晰无比,甚至隐隐有了发凉的趋势,
“一又,你还好吧?”萧笙询问。
“我……我好的不能再好了……”我此时才发现连我的声音都在发抖,“从来没觉得这么好过……”
“你这朋友也够硬,失了这么多血还没休克,缝合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邓易淇收拾着工具和垃圾,“你们给他的伤口全部包扎,然后把他放到屏风后面的床上,休息一阵子,等他有力气了就可以走了。”
“不需要留在这里吗?”萧笙回问。
“缝针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听着挺严重,实际上就是帮你把伤口合上方便皮肉组织再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有力气了,在保证不会开线的前提下正常生活是没问题的。”邓易淇摘下手套和口罩。
此时我在冯哲和朱九园的帮助下全身被绷带和纱布缠了个结结实实,直接被朱九园一把抱起放到了屏风后面的一张空床上。
此时王崟婷和殷禹烁才走了进来,看到我的模样时殷禹烁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现在脸色好很多了,在车上睡的时候我们几个都感觉你已经上路了。”
“是吧……”我有气无力地回话。
“缝个针瞅给你疼的。”冯哲摇头。
“哼……”我向邓易淇的方向偏了偏头,“你别嘴硬,你也得缝。”
此时冯哲和王崟婷的视线才落回到邓易淇身上,才发现她在换新的手套和口罩,两人脸色瞬间就变了,尤其是王崟婷,脸色直接煞白。
接下来可有好看的了。我暗想。
邓易淇活动了一下手腕:“你们谁先来?”
……
醒来已经是下午快晚上了,我又在医务室睡了一觉,估摸着睡了有三个小时快四个小时吧,此时也有了精神,失力感也已经全然消失,除了坐起身来牵动伤口的疼痛和一如既往地疲乏外,可以说已经恢复好了,剩下的只需要等伤口长好后拆线就行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此时屏风这边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人,伤势很重,脑袋上都裹了纱布,不清楚是否醒着,但我宁愿相信他睡着了。
我穿上鞋子,打算出去走一走透透气,却发现衣服已经不见了,连同钥匙串也一同不见。
我自知估计是出不了医务室的门了,虽说身上绷带缠得跟衣服没啥区别,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就这么走出去。
邓易淇此时并不在医疗室,她的办公桌上摆满了本子和书,大多都记的都是病人病历和一些研究笔记,书自然都是医疗用的书,显然是精通病理的专家身份。
回过头来查看那个病重的人的伤势,那人大部分都被纱布和绷带缠上了,与此同时还打着吊瓶,抬头看看水,吊瓶架子上还挂了好几袋等着没挂。
“邓医生吗?”那人沙哑着声音轻问。几乎难以听清他的话语,吐气相当弱。
“不,我是病友,你有什么要帮忙的?”
他偏了一下头,整个脑袋只有嘴暴露在外面:“啊……病友啊……能麻烦给我倒杯水吗?我渴……”
手旁一个较高的柜子下摆着暖水壶,柜子上则晾着凉水和几个倒扣的杯子,我用热水和凉水给他兑了一下,将他缓缓扶起,端着杯子喂他喝下。
他估计也在这里躺了有四个多小时了吧,我连续喂他喝了三杯水,他才摆摆手示意够了。
“你是怎么了,伤成这样?”我将杯子在一旁的水池洗干净。
“他和你一样,都是被教会打成这样的。”邓易淇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呀?你也是教会啊……”那人说着,“感觉你的伤势没有我重,你就是中午那个做缝针的小伙吧?”
“是的。”我回答,“遇上的都是普通人,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那还好。”他接着接话,“我们遇到的是奇人,对付的还是火神的人,直接把我烧成这样了。”
“你是奇人?”我问。
“是的,我能够激发种子并使其快速生长,有点鸡肋,但是还是能够辅助作战的。”
“火刚好克木啊……”我尬笑。
“没办法,烧成这样了。”他叹息,“算是毁容了。”
“没事,过一阵子季老就回来了,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疤痕什么的他都能祛除,你不用担心。”邓易淇边翻书边和我们搭话,“他老人家能把死的救回来,他老人家在北边的时候还治愈过绝症,北边有个已经冻坏了的,按理来说离冻死就差一步,季老还是把他保住了。”
“是吗……”那人喃喃,“那好啊……易麒他们也不用担心了。”
我没吭声,坐回自已的床铺。
坐了好一会,直到我突然被一阵风吹得有些凉,才想起来问邓易淇:“……我衣服和我钥匙呢?”
“你衣服让萧笙给你拿去洗了。”邓易淇回答,“钥匙,我没见什么钥匙,应该在衣服里被一并拿走了。”
“哦……”我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说曹操曹操到,熟悉的脚步从楼道响起,径直闯入医务室内,随后从屏风对面位移了出来:“呀?你醒了?”
总感觉不是被叫醒就是被感叹我为什么醒着。
“我醒着很意外吗?”我无奈看向她。她胳膊上果然挂了两件衣服,但明显不是我的。
“你的能睡是所有人瞩目共睹的,今天来回你已经睡三次了,殷禹烁都感叹你很能睡。”萧笙走到我面前,将衣服递给我:“你衣服真是少,除了你自已那身和影离给你买的那身再没别的了,喏,我从影离房间里找了两件他的衣服,你先穿上吧,晚上出去吃饭时再陪你买点新的。”
“记住不要让他吃腥辣的,清淡点。”邓易淇随口一提。
“知道啦。”萧笙笑嘻嘻地冲邓易淇比了个OK。
我接过影离的衣服,一件短袖和一个帽衫,一边穿一边问:“影离不是出任务去了吗?你怎么进的他房间。”
“钥匙这种东西,只要拿到了就能再搞一个。”萧笙阴谋地笑着,从兜里掏出一把东西:“喏,你的钥匙。”
我满脸黑线地接过我的钥匙,再加上她笑容里的不怀好意,我很怕有一天早上一睁眼就是她那“快起来干活”的架势。
“这些是什么?”我同时拿起她手里递过来的铜板。
“你的钱。”萧笙回答,“这是一会你要请我们俩吃饭和给你自已买衣服的钱。”
“这些是多少钱?”我数了一下,有二十枚,“二十块钱?”
“我正怀疑你会不会数数。”萧笙叉腰,“走吧,影离也马上回来了,咱们去接他。”
“嗯。”我收起这一堆钢镚。
“邓姐,你和我们一块去吃饭不?一又请客哦。”萧笙经过邓易淇身旁邀请道。
“我不去了,严午瑾的水还没挂完,我得看着,下次吧,也给一又省点钱。”邓易淇抬头笑笑。
“行吧,一又,走。”萧笙快步离开。
我没精打采地答应着,这没走几步又开始疲累了。相比萧笙,顿时觉得自已像个老年人。
不对,已经是老年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