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浅粉色的宫装,梳着可爱的双髻,小脸儿软弹,手里端着的金盆里正往外冒着热气。
映月单手挑起厚厚的帘帐,见自家主子杵着走神儿,顿时便心疼地哽咽着唤她:“公主,您别难过,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吧!”
虽然说着安慰她的话,可小丫头自已却先红了眼眶。
那可怜的小模样,仿佛比她自已受到迫害还要更委屈几分似的。
盛红缨看着这张记忆深处的小脸儿,激动得近乎失声。
映月!
真好,她还活着,没有为了替她求药,而被敌军凌辱致死!
盛红缨眼里泛着雾气,一把丢开披着的锦被,飞奔过去便一把搂住映月,伸手蹂躏起她那张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儿。
“唉呀——公主您怎么又捏奴婢的脸,奴婢脸都被您捏大了!”
映月急得去拍她的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端着手里那盆温水,由着她胡作非为。
熟悉的手感,熟悉的声音,还有这熟悉的场景,终于在此刻有了些许的真实感。
盛红缨捏了好一会儿才放过了映月,一边由着她帮忙清洗,一边扭头看向窗外:“大冷天儿的,外面在闹什么?”
“公主还说呢!偌大的凤仪殿,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居然还能让公主被歹人给欺负了去,那人也是胆大包天,居然对公主做了那样的事,活该被罚!”
提到这件事,映月立马就又替她委屈不值,甚至忍不住骂起了司御,“区区司南伯次子,都已经来到咱们宫里做质子了,居然还敢染指殿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公主您放心,陛下亲自下令,命他一袭薄衣跪在雪地里受两个时辰的鞭刑,打不死算他命好,打死了就当是为民除害!”
什么!
盛红缨眼角的笑意瞬间僵住,一把丢掉手里的帕子,随手披起件薄衣便光脚冲了出去。
料峭的北风迎面扑来,裹挟着霜雪,寒意瞬间穿透薄衫,冷得她牙齿打颤。
脚板尚且踩在烧着地龙的地板上,趾尖已被凉气冻的微微泛红。
可盛红缨却置若未闻,脚步都不带丝毫停滞地便一脚踩进了廊外的积雪里。
嘶——
寒气瞬间自脚底袭遍全身,一步下去,如同踩在刀锋上一般,钻心的疼。
盛红缨容色不变,飞奔向漫天风雪中那道脊背挺直的身影。
前世,她错过了司御,因为爱而不得,将他绑在身边,强行折磨多年。
后来有朝一日,他逃出皇宫,回了司南伯府,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最后承袭了司南伯的爵位,手握南境兵马,成了她的劲敌……
而此刻,尚是少年模样的司御,敛起棱角锋芒跪在地上,单薄的衣衫上是数不清的鞭痕。
他不知挨了多少鞭,身上的血痕都已冻结成了血晶,又被下一次的鞭打抽碎后嵌进血肉里。
明明已经快要撑不住倒下了,可他却不肯折腰服软。
果然还是跟从前一般倔强!
盛红缨没好气地咬着下唇,厉声喝道:“都给孤住手!”
宫人手里扬起的鞭子没再落下,看到是她后,呼呼啦啦瞬间跪了满地。
盛红缨此刻的眼里,只有司御一人。
她光着脚走过去,娇贵的双脚无声无息地映入司御眼里。
在雪地里被鞭打的遍体鳞伤,他都没什么反应,可此刻,看着眼前这双站在冰雪里的脚,他却皱起了眉头。
传闻中的摄政公主,最是金尊玉贵受不得苦,可如今这数九寒天,她竟身着薄衣,赤足闯入雪地,难道就是为了专程来嘲笑他的?
司御沉默不语,却暗暗蹙眉。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沉默。
司南伯府的人欺辱他之时是如此,在这皇宫为质多年,亦是如此。
他悟出了残酷的天道——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所以,在他没能力反击之前,他必须隐忍。
“起来,跟我走。”
盛红缨冲他伸出手。
司御避开视线,尽量忽略她踩在风雪中被冻得通红的小脚,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她昨天夜里的缠人。
他暗暗收紧十指,声音微哑:“臣有罪,当罚。”
盛红缨磨牙,没好气地骂他:“真轴啊!行行行,你有罪,但就算要罚,也该是孤来罚你,起来,跟孤回去!”
无人回应。
司御此刻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盛红缨眼里的怒火渐消,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莫名的烦躁。
眼见自已刚出来一小会儿就被冷风贯透全身,可想而知他此刻有多煎熬。
盛红缨急怒之下,干脆直接上前一步,抬手便朝他颈间砍了下去。
司御敏锐地察觉到她的靠近,下意识地便向后跪行拉开距离。
岂料她却像是猜到了他的动作似的,直接追了一步上来,轻松拿下。
人被她放倒后,盛红缨轻轻扬眉,冲宫人下令:“抬起来,送回凤仪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