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男人已凝视唐菁衣有一会儿了，这时走上来，慢声说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唐菁衣早已停住悲伤，对男人不屑一顾，独自望着江上雪景。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男人又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
“你想干啥？”唐菁衣冷脸说道。
男人有些诧异：“难道你不应该对上那两句吗？”
“你谁呀我跟你对？”唐菁衣心情不好，随时要爆发。
“我是抗日分子，正在找我要接头的人，只要对上这两句。”男人依然在坚持。
我去，抗日都敢这么招摇了吗？
唐菁衣满是疑惑：“你说的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吗？”
男人激动地伸过手来：“对呀，我一看你就是我的同志。”
“停，这都哪跟哪！”唐菁衣急忙站起来后退一步，他觉得这男人是精神病，只要背过几首古诗的中国人，都能说出柳宗元的《江雪》，这也能当接头暗号？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呼啸声由远而近，临江大道上一辆三轮摩托车正向这边驶来，把沿途的雪像浪花一样卷起。
男人匆忙地说：“敌人来了，我是老李，你快告诉我你的上线在哪里，我要见他。”
“我只有底线，没有上线，你认错人啦。”
摩托车已冲到他们身边，上面几个人迅速跳了下来，一个穿着黑对襟棉服的男子把手一挥：“抓人！”
老李拔腿就跑，两个穿着鬼子军服的人端着钢枪紧追在后面。
黑对襟的男子没追老李，而是对唐菁衣说：“你的上当了，他是特高课的人，来骗你的，我才是你的接头人，我叫阿勇。”
唐菁衣听他说话的口气有些怪，像是日本人说汉话，就嘲讽道：“你也是来说孤舟蓑笠翁的？”
“不，那套暗语过时了，我要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你能说出下两句，我就告诉你一个重要秘密。”
老李眼看要被追上，他忽然高喊一句“誓死不当亡国奴”，纵身跳进江水中，两个日本兵举枪射击，水面上很快泛出血花。
唐菁衣和阿勇都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吸引了注意，但她先醒过神来，拧身狠狠一拳捣在阿勇的腹部。
阿勇没想到她突然发难，疼的两手捂着肚子躬下身来，张开大口发不出声音，唐菁衣右腿早已一个外摆高高提起，狠狠一个下劈，把阿勇砸得扑倒在地。
唐菁衣也不多话，几步跨上没熄火的摩托车，掉头疾驰。
她第一次接触这种带挎斗的三轮摩托车，但是与以前骑过的大哈雷摩托差不了多少，而且这种车在雪地里骑着还挺防滑的。
胡乱骑了一段，进入一条人气较多的街道，唐菁衣怕引人注意，把三轮摩托车停到一个不显眼的胡同里不管了，出来发现有轨电车正在进入站台，也不管去哪里，直接挤了上去。
这时才感觉到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暗暗祈祷赶紧好利索吧，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牛头马面呢。
向人打听过滨江大百货的路线，在最近的站点下了车，又走了一阵子终于到了目的地，但她现在很紧张，很怕这又是一场接头。
所谓的大百货也不过是三层楼的规模，没有彩旗锣鼓，让唐菁衣的心又悬起来，她宁可唐菁衣是被商厦活动吸引过来的，买点打折化妆品也不为过，女孩子嘛。
但不是这种，就有可能是更重大的问题，不会是又来几个背古诗的二百五吧？刚才那如同儿戏的接头，老李和阿勇，她谁也不相信。
不知道这是不是褐江最大的商厦，人反正挺多，穿着很御寒，也很民国，唐菁衣仿佛看到了大批的群演在这里走来走去，她习惯地东张西望，想找到摄影机，但没有发现，连照相机都没有。
“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不记得。”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唐菁衣吓了一跳，回头看竟是最不讨喜的谷镇雄，没有穿昨天的学生装，而是一件样式普通的灰色长袍，戴了一顶鸭舌帽，显得不伦不类。
“你怎么来了？”她问。
“多此一问，先进去。”谷镇雄先往里走去。
唐菁衣想，这大概是学生的运动，便跟在谷镇雄后面，以不变应万变。
可走在后面难免看到谷镇雄的装束，让她不吐不快：“你想戴鸭舌帽，就配个夹克，你穿长袍就戴顶礼帽，或者光着脑袋围条围脖，哪有这么将就的。”
谷镇雄稍微停顿了一下，递过一个威胁的眼神又继续往前走。
在三楼楼梯间的一个窗口停住，谷镇雄向外看着，下面是通衢大街，人流车流都是如织，他满意地点点头：“就这儿吧！”
唐菁衣不解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叫我想干什么，撒传单啊，拿来！”谷镇雄向唐菁衣伸出手，像是要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有！”唐菁衣一脑袋莫名其妙，但也猜到有什么事是三十年代唐菁衣知道的，而自已不知道。
谷镇雄生气了：“那你来干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也办不好！”
“你先等会儿，昨天我说过的，我现在记忆不好，我知道要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来，尤其不知道是和你来？能不能跟我讲讲清楚，OK？”
谷镇雄也想起昨天唐菁衣的状态，气得一跺脚：“我怎么和你一组！”
“我也不想，但如今的情况是你不告诉我个明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你说吧到底是什么计划！”唐菁衣压制着要打人的念头等谷镇雄说话，心里发誓，再他妈啰嗦老拳侍候。
谷镇雄勉强让自已平静下来，夸张地做着手势说：“我们集会的前一天，定好的要在今天，在全市，分四个点撒传单，宣传高志航的爱国事迹，你和我分在一组，来滨江百货，我们这个点是最好的，人多，又是交通要道，这样的宣传力度肯定能打击日本鬼子的气焰，可你......”
他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你忘了最重要的武器，你怎么不把自已忘在家里！”
“小屁孩，你管传单叫武器？你靠这个打鬼子？叫鬼子知道不得乐死，他得说，来呀，拿传单砸死我！切，不痛不痒，还当个天大的事，你自已玩吧，老娘不伺候！”
唐菁衣转身下了楼梯。
谷镇雄暴怒：“就知道你不是个坚定的爱国分子，好在我还有，你走吧，当你的贵族小姐去！”
他从怀里拿出一叠子传单，风从窗口吹进来，传单猎猎作响，他也壮怀激烈：“民众需要唤醒，来吧！”
下面传来一阵粗鲁的骂声：“老子刚把雪扫完，哪个龟孙儿又乱扔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