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栖梧寺的琉璃瓦,在青石地面洒下斑驳光影。苏晚棠握着棋子的指尖微微发颤,棋盘上的局势依旧胶着,可她的心却早己被明修方才欲言又止的神情搅乱。自昨夜坦诚相对后,她本以为两人之间的隔阂能有所缓解,却不想此刻的明修,仍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纱。
“苏施主近日频繁出入禅房,倒是寺中一景。”忽然响起的嘲讽声惊得苏晚棠抬头,只见几名年轻僧人正倚在回廊转角,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为首的僧人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听闻明修师兄抄经时,总爱用女子送的狼毫?”
棋盘上的棋子“啪嗒”掉落,苏晚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想起三个月前,将家传狼毫悄悄放在明修案头的情景,那时的她满心欢喜,只想着能让他日日握着自己送的笔。而如今,这份心意却成了他人嘲讽的把柄。
明修猛地站起身,僧袍下摆扫过棋盘,黑白棋子顿时散落一地。他转身时眼中带着怒意,声音却依旧克制:“佛门之地,休得胡言。”可那些僧人却不以为然,嬉笑着散去,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师兄何必动怒?大家不过是关心师兄的清修罢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禅房内陷入死寂。苏晚棠弯腰去捡棋子,却被明修拦住。他的手覆上她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带着几分颤抖:“莫听他们乱说。”
“是我连累师父了。”苏晚棠抽回手,眼眶泛红,“我本以为,只要我们心意坚定……”她想起住持说的“过刚易折”,此刻才明白,在这佛门清规与世俗眼光面前,他们的感情竟如此脆弱。
明修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喉间泛起苦涩。自从与她的纠葛被寺中僧人察觉,闲言碎语便如潮水般涌来。有人说他凡心大动,有人说苏晚棠意图惑乱佛门弟子。更令他不安的是,这些流言或许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仇敌,若是知道他有了软肋……
“你走吧。”明修别过脸,声音冷得像冰,“以后莫再来了。”
苏晚棠猛地转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明修,你又要说这种话?昨夜的承诺,你都忘了吗?”
“承诺?”明修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可知因为你,寺里现在如何议论我?说我破戒,说我……”他突然住口,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他实在说不出口。更重要的是,他不敢赌,不敢拿苏晚棠的安危冒险。
苏晚棠的泪水夺眶而出:“所以在你心里,那些流言比我们的感情更重要?”她抓起棋盘上的黑子,狠狠砸向地面,“我就不该天真地以为,你会和我一起面对!”
说罢,她转身冲出门去。明修想要追,却在跨出门槛的瞬间停住脚步。山风卷起他的僧袍,远处传来那些僧人调笑的声音。他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棋子,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被困在棋局中的子,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
苏晚棠一路跑到后山,泪水模糊了视线。春日的阳光依旧明媚,可她却只觉得彻骨的寒。她蹲在溪边,望着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想起初见时明修清扫落叶的模样,想起月下抄经时他温柔的目光。原来一切美好,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小姐!”翠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怎么跑这儿来了?”丫鬟气喘吁吁地停下,看到苏晚棠通红的眼眶,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和尚又欺负您了?”
苏晚棠摇头,伸手去够溪边的野花。指尖刚触到花瓣,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向前栽去。翠儿惊呼一声,慌忙扶住她:“小姐,您脸色好差!”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棠在客房的床上醒来。窗外的天色己暗,床头坐着的却不是翠儿,而是一身素衣的明修。他正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她额间的冷汗。
“你怎么在这儿?”苏晚棠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明修的声音带着沙哑:“你在雨里站了两个时辰,发起了高热。”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满是心疼,“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
苏晚棠别过脸:“师父不是让我别再来了吗?现在我病了,倒是如你所愿。”
“晚棠,我……”明修叹了口气,将她散落在枕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那些话,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只是怕……怕那些流言会害了你。”他想起白日里那些僧人不怀好意的眼神,想起黑衣骑士腰间的莲花纹弯刀,心中一阵后怕。
苏晚棠猛地转头,眼中闪着泪光:“比起流言,我更怕你放弃。明修,你总说要保护我,可你有没有想过,推开我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明修望着她倔强的眼神,终于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情感。他将她轻轻搂入怀中,声音哽咽:“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我们一起面对,再也不分开。”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雨滴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苏晚棠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终于破涕为笑。也许前方的路依旧充满荆棘,但只要两人携手同行,再大的风雨,也能一起扛过去。而此刻,在这小小的客房里,他们终于抛开了外界的纷扰,只愿时光就此停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