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庙会残留的烟火气,在山道上掀起细碎的尘埃。苏晚棠举着灯笼走在前方,明修沉默地跟随其后,两人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却似横亘着无形的屏障。忽有一阵山风掠过,苏晚棠鬓边的木簪被吹得松动,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别动。”明修下意识地伸手,指尖堪堪触到她散落的发丝又猛然缩回。苏晚棠转身时,正见他慌乱垂眸的模样,心底泛起丝丝甜意,从袖中取出早准备好的红绳:“师父既不愿帮我束发,便让这红绳结个善缘吧。”
不等明修拒绝,她己踮脚将红绳系在他腕间。红绳末端缀着的银铃铛轻响,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清晰。明修望着腕间鲜艳的红绳,像是被烫到般想要解开,却被苏晚棠按住手腕:“佛门不是讲究因果吗?方才师父救我,我这便是还恩。”她的指尖微凉,透过僧袍布料传来的温度却灼热得惊人。
“施主......”明修刚要开口,苏晚棠己提着裙摆跑开,灯笼的光晕在她身后晃出朦胧的圆影:“师父若强行解下,便是破了这善缘!”她的笑声混着山风飘来,惊起林间栖息的夜鸟。
明修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腕间的红绳随着动作摩擦皮肤,带着若有若无的痒意,却又似某种隐秘的羁绊。他想起方才黑衣骑士腰间的莲花纹弯刀,心绪愈发复杂——那些消失多年的仇敌为何突然出现?又会不会危及苏晚棠的安危?
回到栖梧寺时,山门即将关闭。苏晚棠站在石阶下,仰头望着月光下的飞檐:“师父,明日便是中秋,寺里会做法会吧?”见明修点头,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那我定会来,师父可别躲着不见。”
明修看着她转身时飘动的披风下摆,鬼使神差地唤住她:“施主......早些歇息。”话出口才觉不妥,耳尖又泛起薄红。苏晚棠回头冲他甜甜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清晨,栖梧寺便被袅袅檀香笼罩。苏晚棠特意换上藕荷色襦裙,腕间系着与明修相配的红绳,随着人流走进大雄宝殿。诵经声如潮水般漫来,她跪在蒲团上,目光却忍不住搜寻那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这位女施主,可是要上香?”小沙弥的声音将她惊醒。苏晚棠接过香烛,却在起身时撞见明修正与住持低声交谈。他今日换上了崭新的僧袍,腕间的红绳却格外刺眼,引得周围僧众频频侧目。
法会结束后,苏晚棠在回廊堵住正要离开的明修。她晃了晃自己腕间的红绳:“师父看,我们这算不算是......”“施主莫要胡闹。”明修打断她的话,目光却不敢与她对视,“今日香客众多,还请......”
“师父是怕别人说闲话?”苏晚棠凑近,发间的茉莉香萦绕在他鼻尖,“还是怕自己动了凡心?”她的手指轻轻勾住他腕间的红绳,“这红绳,我可是特意编了同心结的。”
明修浑身紧绷,看着她眼底跳动的笑意,突然想起昨夜山道上她坚定的眼神。“施主可知,贫僧......”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喧闹声打断。几个香客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走来,那夫人见到明修,眼神瞬间亮了:“这不是明修师父吗?前日在府上为老夫人祈福,真是多谢了。”
苏晚棠望着夫人殷切的目光,再看看明修略显尴尬的神色,心里泛起酸涩。她松开勾着红绳的手,后退半步:“原来师父还有这般俗务缠身,倒是我打扰了。”说罢,转身便走。
“施主留步!”明修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抓住她飘落的一片衣角。那夫人见状,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明修师父与这位女施主......”“只是普通香客。”明修松开手,红绳在腕间晃动,“贫僧还有事,失陪了。”
他朝着苏晚棠离去的方向追去,在莲花池畔找到独自垂泪的她。月光洒在水面上,将她的身影映得支离破碎。“晚棠......”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那夫人是山下员外之妻,老夫人病重,特来请寺里僧人祈福。”
苏晚棠抹了把眼泪,倔强地别过脸:“与我何干?师父不必解释。”她突然伸手扯住他腕间的红绳,“反正这不过是善缘,随时都能断。”说着便要用力扯断,却被明修反手握住手腕。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明修能清晰地看见她睫毛上的泪珠。“别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这红绳......我戴着便是。”苏晚棠愣住,望着他泛红的耳尖,破涕为笑:“师父说话可要算数,这红绳系上了,可就......”
“就当是结个善缘。”明修松开手,却仍攥着红绳一端,“不过施主也需答应贫僧,日后不可再如此任性。”他想起昨夜黑衣骑士,语气愈发郑重,“近日山下不太平,若无要事,莫要随意下山。”
苏晚棠望着他严肃的神情,隐隐察觉到异样:“师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那些黑衣骑士......”“不可多问。”明修打断她的话,转身将红绳重新系好,“时候不早了,贫僧送你回客房。”
两人沿着回廊慢行,红绳在中间绷成细长的线,将彼此牵连。苏晚棠望着明修清瘦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根红绳不再只是玩笑——它像一条隐秘的纽带,将两颗悸动的心悄然系在一起。而明修看着脚下交叠的影子,第一次在佛偈之外,尝到了名为牵挂的滋味。
夜幕渐深,栖梧寺的钟声悠悠响起。明修回到禅房,望着腕间的红绳,想起苏晚棠临走时塞给他的桂花糖。糖纸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他剥开一颗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散开,却又带着淡淡的苦涩。窗外的月光爬上案头的佛经,照着他写下的"诸行无常"西字,墨迹未干,却己晕染开点点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