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邙山脚下,这座村落静卧了不知多少岁月。
林晚选择借宿于此,是为了她那篇关于唐代墓葬文化的毕业论文。
白天的村子,与任何一个普通的北方村落并无二致,鸡犬相闻,炊烟袅袅。
然而,夜幕一旦垂落,一切就变得不同寻常。
尤其是村后那片连绵的古墓群,总在深夜传来一些细碎却清晰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沉重的铁链在地上拖拽,一下,又一下,刮擦着人的耳膜,也刮擦着林晚的好奇心。
借住的农家大叔姓陈,村民们都叫他陈叔。
陈叔白天里是个再和善不过的庄稼汉,脸上总带着憨厚的笑容,对她这个外来的大学生也颇为照顾。
可到了晚上,林晚不止一次透过窗棂的缝隙,窥见陈叔在月光下的身影。
他的面容不再是白日里的红润,反而透着一种青灰,如同墓碑的颜色。
陈叔在墓群间无声地徘徊,身影在歪斜的墓碑间时隐时现,口中还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得听不真切。
林晚的心脏,随着那诡秘的诵念声越跳越快。
她是个考古系的学生,对未知的探求几乎是本能。
这邙山古墓群,显然藏着远超史书的秘密。
几日观察下来,林晚摸清了陈叔夜巡的规律。
一个无月之夜,她屏住呼吸,悄悄溜出了借住的院子。
冰凉的夜露沾湿了她的裤脚,带来一丝寒意,却压不住她胸腔内的躁动。
她记得陈叔会将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挂在腰间,白天从不离身。
但夜里巡墓时,他会将钥匙藏在墓园入口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下。
林晚的手指有些颤抖,摸索着搬开了那块石头。
冰冷的铜钥匙入手,带着一股土腥与铁锈混合的奇特气味。
她选中了墓群中心一座最为高大的古墓。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墓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混杂着尘土与腐朽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晚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通往地下的石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举步走了下去。
墓室内的空气滞涩而冰冷,墙壁上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刻满了她从未见过的镇压符咒,狰狞而诡异。
光线尽头,停放着一具巨大的石棺。
林晚的心跳得厉害,她慢慢靠近。
手电光束照在棺椁之上,她看清了。
棺椁并未完全合拢,留着一道指头宽的缝隙。
她壮着胆子,将手电光凑近那道缝隙。
缝隙里,一具干瘪的尸体静静躺着,身上的衣袍早己朽烂不堪。
然而,那尸体的脸上,竟然保持着一抹极其诡异的微笑。
那笑容僵硬,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谁让你进来的!”
一声暴喝自身后炸响,带着无边的怒火。
林晚猛地回头,手电光束晃动,照亮了来人。
陈叔站在墓道入口,平日里和蔼的面容此刻狰狞扭曲,双目赤红,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温厚。
他一步步逼近,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比这墓室本身还要慑人。
“你不该看,不该知道!”
陈叔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
林晚握紧了手中的手电,强自镇定。
“陈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墓里到底是什么?”
“与你无关!”
陈叔低吼着,猛地扑了过来,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抓向林晚。
林晚尖叫一声,本能地向后退去,却被石棺绊了一下,跌坐在地。
眼看那双利爪就要抓到自己,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住手!”
昏暗的墓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士,他手持一把拂尘,目光清冽。
陈叔的动作猛地顿住,看向老道士的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老道士缓步走入墓室,目光扫过那具石棺,轻轻叹了口气。
“百年的孽缘,终究还是惊动了外人。”
他对林晚说道。
“姑娘,你可知这棺中所葬何人?”
林晚摇了摇头,惊魂未定。
“此人乃是唐代一位邪术师,妄图以邪法求取长生,死后怨气不散,欲化为厉鬼,祸乱人间。”
老道士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陈家先祖,便是奉命镇压此獠的守墓人,一代传一代,至今己近千年。”
林晚看向陈叔,他脸上的狰狞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
“那墙上的符咒,便是用来镇压邪尸的。”
老道士继续说道。
“但邪术师怨念太深,光靠符咒难以持久,守墓人一族,便世代以活人血祭,用至亲之血,消磨其怨气,维持封印不破。”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活人血祭。
她不敢想那意味着什么。
陈叔的身躯微微颤抖,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老道士看着石棺,神情凝重。
“如今封印松动,邪尸己有复苏之兆,若不及时加固,后果不堪设想。”
他转向林晚。
“姑娘,你虽无意闯入,却也是天意,老道需要你的帮助。”
林晚看着老道士,又看了看痛苦的陈叔,最终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老道士口诵玄奥咒文,双手结印,引动墓室内的气流。
林晚则按照他的指示,将随身携带的一些考古工具,按照特定方位摆放,辅助老道士布阵。
金色的符文自老道士指尖飞出,烙印在石棺之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石棺内的邪尸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嘶嚎,整个墓室都开始轻微震动。
陈叔跪倒在地,口中也开始念诵着晦涩的经文,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生命力仿佛在被快速抽离。
终于,在最后一道符文落下之后,石棺猛地一震,随即恢复了平静。
墓室内的阴冷之气也渐渐消散。
老道士长长吁了一口气,额头上渗满了汗珠。
林晚也累得几乎虚脱,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第一缕晨曦,透过墓道的缝隙,照了进来。
陈叔的身影在晨光中,开始变得透明。
他的脸上,没有了狰狞,也没有了痛苦,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他对着老道士和林晚,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微笑。
然后,他的身体如同一尊风化了千年的雕像,寸寸碎裂,化作了一堆枯骨,散落在地。
千年的家族使命,终于在他这一代画上了句号。
老道士默默地看着那堆枯骨,眼神复杂。
林晚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滋味。
她知道,这段经历,将永远刻在她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