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雨点狠狠砸在车窗上,连雨刷都难以招架。林秋握紧方向盘,眯起眼睛努力辨认前方模糊的道路。导航早己失灵,手机信号时断时续。
车灯穿透雨幕,照亮了路边斑驳的石碑,上面依稀可辨“荒垣市界”几个字。这地方连地图上都找不到,他哪来的自信独自穿越这片荒野?
油表警示灯亮起,车子开始不规律地颤抖。林秋暗骂一声,心跳加速。再不找个地方停靠,恐怕要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了。
就在他绝望之际,远处山坡上闪烁着微弱的灯光。那光芒若隐若现,像是在暴风雨中挣扎的萤火虫。
“有救了。”林秋松了口气,调转方向盘驶向灯光。
狭窄的土路边,一栋仿古式建筑在雨中显得模糊而诡异。灰黑色的檐角向上,门前挂着一块残旧的木牌,上书“永安驿”三个字。
林秋将车停在屋前的空地上,熄火,深吸一口气。没有选择,只能在这过夜了。
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衫。他跑向驿馆门口,木门出乎意料地轻易就被推开了,仿佛有人在等他。
馆内昏暗潮湿,几支蜡烛在风中摇曳,投下诡异的影子。林秋站在门口抖落身上的雨水,鼻子捕捉到一股奇怪的气味——像是陈旧的纸张和霉变的木头混合的味道。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回响。
回应他的是一阵窸窣声。一个身影从柜台后面缓缓站起,面容惨白,眼窝深陷。那“人”身着古旧的长袍,动作僵硬得不自然。
“客官夜里到访,幸不辱使命。”掌柜的声音干涩刺耳,像是两片砂纸相互摩擦。
林秋打了个寒颤,暗自安慰可能是这人年纪太大,嗓子不好。
“我车子出了点问题,想借宿一晚,不知道……”
“有房。”掌柜打断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放在柜台上。
林秋伸手去拿,却发现掌柜的手指异常苍白,几乎透明,上面还能看到细密的纹路,像是……纸折的?
“谢谢。”他想多问几句,但掌柜己经低下头,不再理会。
林秋只好拿着钥匙,顺着掌柜指的方向走向二楼。楼梯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墙壁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看不懂的符号。
“这什么破地方?”他小声嘀咕,握紧手中的钥匙,上面刻着“208”。
推开房门,屋内摆设简陋却干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全都是纸糊的。林秋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桌椅看似普通,走近才发现是厚纸板精心折叠而成,上面还绘有木纹图案。床铺看起来也是纸做的,却十分结实。
墙上同样贴满符纸,房间每个角落都有一支红烛,烛光明明灭灭,投下扭曲的影子。
林秋想逃离,却听见外面的暴雨声更大了。他试着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框上贴着一张巨大的符纸,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他只好躺在“纸床”上,意外地发现这床尽管是纸做的,却异常结实,躺着也不算太不舒服。
疲惫感袭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沙沙沙…”
不知过了多久,林秋被一阵窸窣声惊醒。睁开眼睛,房间里的蜡烛仍在燃烧,但烛光照亮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数十个纸人在房间内走动。
它们身高约二十厘米,形态各异,有的背着小包袱,有的推着小车,有的手里拿着微型商品。它们互相交谈,声音细微沙哑,像是纸张摩擦的声音。
“今年的丝绸不错,要多备些。”
“人参涨价了,东家压的货太多了。”
“荒垣这边路不好走,我都翻了三次山了。”
林秋惊恐地缩进被子里,不敢出声。这些纸人仿佛没发现他,继续着它们的“生意”。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纸人涌入房间,像是一个小型集市。更可怕的是,林秋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变得僵硬,皮肤表面出现了细密的纹路,像极了纸张的质感。
恐慌中,他猛地坐起,想要逃出房间。
“哎呀,新客人醒了。”一个纸人停下脚步,转向他。
其他纸人也纷纷停下,无数细小的纸脸朝向林秋,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黑洞般的空洞。
林秋挣扎着下床,冲向房门。门纹丝不动,符纸在门框上发出淡淡的黄光。
“别费力气了,新客人。”身后传来掌柜的声音。
回头一看,原本高大的掌柜此刻也只有二十厘米高,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干什么?”林秋声音颤抖。
“阴商驿站,是亡者交易之地。”掌柜慢条斯理地解释,“每逢雨夜,会有迷路的活人进来,成为新的驿站成员。”
林秋这才注意到,所有纸人身上都有一张小小的照片贴在胸前,照片上是真人的脸——那是它们生前的模样。
“不!我不要变成纸人!”林秋疯狂地拍打窗户、踢门,但全都纹丝不动。
他的皮肤越来越干,手臂开始无法弯曲。身体关节处出现了折痕,像是被人用力折叠过的痕迹。
“还有两个时辰,你就能完全转化了。”掌柜说,“之后你将成为我们的一员,永远行走在商路上。”
林秋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变薄、变轻,皮肤上的毛孔被细密的纸张纹理取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血液都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洞和轻薄。
体型也在缩小,衣服变成了纸做的,却仍然穿在他身上。
“为什么是我?”林秋艰难地开口,声音己经变得沙哑刺耳。
“每个被雨困住的旅人,都会被引到这里。”掌柜说,“驿站需要新鲜的灵魂来维持运转。”
天亮时分,暴雨停止了。
驿站门前的空地上,林秋的车被雨水冲刷得干净。车门大开,但车内空无一人。
驿馆也恢复了破败的模样,门窗紧闭,仿佛数十年无人居住。
墙角的缝隙中,一个小小的纸人艰难地挪动着。它穿着与林秋昨晚相同的衣服,胸前贴着林秋的照片。
纸人跌跌撞撞地爬上一辆微型纸马车,加入了一支小小的商队。
“新人,别磨蹭。”队伍前方的纸人头也不回地说,“咱们还有一百八十里路要赶,天黑前必须到下一个驿站。”
纸人林秋沉默地点点头,跟上了队伍。
远处,又一场暴雨正在酝酿。新的旅人即将迷路,阴商驿站的大门将再次为活人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