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呜咽,刮过荒凉的戈壁,卷起漫天黄土。
阴山客栈孤零零地矗立在通往大漠的古道旁,像一座被遗忘的坟冢。
镖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杨镖头的队伍终于抵达了这唯一的歇脚处。
马匹不安地喷着响鼻,似乎嗅到了什么不祥的气息。
杨镖头,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浓眉下目光锐利,他向来不信鬼神。
客栈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门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陈腐气味。
李掌柜从柜台后抬起头,他脸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黑色氈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削瘦的下巴。
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旁边一个叫阿福的伙计,憨厚的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惧,眼神躲闪。
杨镖头扫视一周,客栈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一拨客人。
他喉咙有些干涩。
“住店。”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阴山客栈内,油灯的火苗幽幽跳动,映照出窗外山影的狰狞轮廓。
杨镖头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
风声里,隐约夹杂着一种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什么人在极力压抑着哭泣。
他猛地坐起身,耳朵贴向冰冷的墙壁。
哭声似乎是从后院传来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
杨镖头眉头紧锁,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悄无声息地披上外衣,推开房门。
月光惨白,将院子里的景物切割成诡异的形状。
他刚走到后院拐角,便看见李掌柜和阿福从一间偏僻的柴房里出来。
李掌柜依旧戴着那顶帽子,看不清表情。
阿福的脸色却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两人见到杨镖头,皆是一愣。
李掌柜很快恢复了镇定,声音依旧沙哑。
“杨镖头还没歇息。”
阿福则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杨镖头目光如炬,盯着那间柴房紧闭的门。
“听见些动静,出来看看。”
李掌柜干笑一声。
“许是风声,这阴山脚下,夜里总是不太安生。”
杨镖头没有再追问,但他心中的疑云更重了。
这两个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待李掌柜和阿福走远,杨镖头悄然来到柴房门口。
门上了锁,但难不倒他。
他从怀中摸出一根铁丝,几下便撬开了简陋的锁头。
推开柴房的门,一股浓郁的霉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柴房内堆满了杂物,角落里却有一块不寻常的活动地板。
杨镖头移开地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条狭窄的石阶通向地底。
地底的寒气,比外面的夜风更刺骨。
他点燃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地窖不大,却阴森异常。
火光摇曳中,杨镖头看清了地窖中的景象,瞳孔骤然收缩。
墙边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个乌黑的陶罐,罐口用黄符封着。
那些黄符上的朱砂像是用鲜血写就,透着一股邪气。
一个陶罐的封口有些松动。
杨镖头走近,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到罐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壮着胆子,揭开了那张黄符。
一股冰冷的怨气瞬间喷涌而出。
罐子里并非什么活物,而是一团扭曲的、半透明的雾气,隐约可以看出一个人脸的轮廓。
那张脸痛苦地抽搐着,无声地张着嘴,仿佛在发出凄厉的哀嚎。
是人的魂魄。
杨镖头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这些罐子里,装的全是人的魂魄。
“原来,这就是阴山客栈的秘密。”
一个阴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杨镖头猛地转身,李掌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地窖入口,那顶黑色的氈帽下,一双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如同饿狼。
阿福站在他身后,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唇发紫。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镖头握紧了腰间的钢刀。
李掌柜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声音刺耳。
“我是赐予他们永生的人。”
他指着那些陶罐。
“也是取走他们一切的人。”
他的身形似乎在黑暗中扭曲膨胀,一股黑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这客栈,便是我的猎场。这些过往的旅人,都是我的祭品。”
阿福突然哭喊起来。
“不是我,是他逼我的,他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
李掌柜眼中寒光一闪,阿福立刻噤声,脸上充满了绝望。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窥探我的秘密。”
李掌柜的身体发出咔咔的骨骼摩擦声,他的双手变得干枯,指甲乌黑尖利。
杨镖头怒喝一声,钢刀出鞘,带起一道寒光,首劈李掌柜面门。
李掌柜不闪不避,伸出干枯的手爪,竟然首接抓住了锋利的刀刃。
黑气缠绕上刀身,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杨镖头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钢刀险些脱手。
搏斗瞬间爆发。
地窖狭小,杨镖头的勇武难以完全施展。
李掌柜的动作诡异迅捷,带着阵阵阴风。
就在此时,地窖外的阴山方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血红色光芒。
那光芒穿透了泥土,映照进地窖,将一切染成不祥的赤色。
无数凄厉的尖啸声从光芒中传来,仿佛有万千冤魂在咆哮。
那些摆放在墙边的陶罐开始剧烈震动。
罐口的黄符纷纷爆裂。
一团团扭曲的魂魄从罐中冲出,带着无尽的怨恨,扑向李掌柜。
“不,不。”
李掌柜发出惊恐的尖叫,他身上的黑气被那些魂魄撕扯。
“我的祭品,你们怎么敢反噬我。”
无数双虚幻的手抓住了他,撕咬着他的血肉与灵魂。
他的身体在血光中一点点消融,发出令人牙酸的惨叫。
最终,李掌柜被无数冤魂彻底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血色光芒渐渐消退,地窖内只剩下杨镖头和在地的阿福。
杨镖头冲出地窖,拉起几个被惊醒的镖师,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阴山客栈。
他们身后,客栈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那片土地上的诡异气息,却似乎永远无法被烈火烧尽。
许多年后,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阴山。
只是偶尔会有迷路的旅人说,在月圆之夜,会看到山脚下有隐约的灯火。
还会听到,风中传来阵阵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