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进公堂，将南陆的身影拉得修长。他一身素白中衣立在门槛处，左脸的灼痕在光影交错中更显狰狞，像是有火焰在那道旧伤下隐隐燃烧。竹杖点地的声响在嘈杂的公堂上格外清脆，顶端的珊瑚珠泛着血色的微光。
"就是这老乞丐！"
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尖喝。卖香烛的刘婆子挤出人群，枯枝般的手指首指南陆："前日城隍爷寿诞，供桌上的蜜供少了两块！老身亲眼看见这贼骨头躲在神龛后头偷吃！"
南陆对西周的谩骂充耳不闻。他缓步走向堂中摆放的尸体，竹杖在青砖上叩出规律的轻响。围观的百姓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那杖头珊瑚珠的红光，照得人心里发毛。
在铁匠尸身旁蹲下，南陆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开死者衣襟。他盯着那片蛛网状的青紫淤痕看了片刻，突然用竹杖挑起铁匠的手腕——指甲缝里隐约闪着金芒。
"李大人。"南陆的嗓音沙哑如磨砂，"乌头毒发作不过两个时辰，可这人是子时毙命..."
"妖言惑众！"师爷突然从太师椅上弹起来，尖细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他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仵作早己验明正身！赵铁匠为人忠厚，如今死得这般凄惨..."说着竟挤出两滴眼泪，"定是这贼人教唆那对贼妇一起行凶！"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不知谁扔了块石子，正砸在南陆额角。血顺着皱纹流到灼痕上，竟发出"嗤"的轻响，腾起一缕白烟。人群顿时沸腾了，更多的杂物飞来。
"亵渎城隍爷的贼骨头！"
"打死他们！"
愤怒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南陆将无双护在身后，竹杖横扫击飞迎面砸来的碎石。这个自卫的动作却如同火上浇油，十几个手持扁担的小贩赤红着眼冲上前来。
"退！"
南陆竹杖划出一道赤色弧光，冲在最前的几人突然僵在原地，像是撞上一堵无形之墙。他们的扁担悬在半空，脸上还凝固着狰狞的表情。
师爷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踉跄后退两步，腰间玉佩"啪"地摔得粉碎："快...快拿下这妖人！"声音尖细得变了调。
"师父快走！"无双想去拉南陆的衣袖，却被两名衙役死死按在地上。粗糙的砖石磨破她的脸颊，血和泪混在一起。
就在南陆转身要救人的刹那——
"噗！"
一口鲜血从无双娘口中喷出，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虹。她枯瘦的身子晃了晃，那双总是温柔望着女儿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
"是娘...害了你们..."
娘亲的声音轻得像深秋最后一片落叶。她倒下的姿势很安详，仿佛终于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可那枯瘦的手指却仍死死攥着那片当归，像是要把那些秘密带进黄泉。
"娘——！"
无双的惨叫声撕碎了公堂的喧嚣。她纤细的手腕突然青筋暴起，捆缚的麻绳寸寸断裂。没人看见铁剑是如何飞回她手中的——只见那些斑驳的锈迹突然沸腾起来，如同被烈火灼烧的雪片，一片片剥落飘散。
露出的剑身赤红如血，重新凝聚成"赤焰"的铭文。剑刃腾起三尺烈焰，热浪逼得最近的衙役须发焦卷。
南陆的竹杖"当啷"落地。他左脸的灼痕突然剧痛起来——"原来如此..."
老人颤抖着后退半步。他终于明白柳娘子为何拼死护剑——这根本不是铁匠铺的凡铁，也不是无双爹所留，而是随无双降世的那把剑。
"狗官！"
剑光如血虹贯日。李县令还未来得及惊呼，头顶的乌纱帽就被整齐地劈成两半，连同那颗满是算计的脑袋。师爷尖叫着转身要逃，却被一道火线追上，瞬间烧成焦炭。
"赤凤燎原...怎么会？"南陆喃喃道，突然暴喝："无双！收剑！"
"杀人了！"
"女魔头疯了！"
太迟了。
最先冲进来的农夫举起锄头，被无双反手一剑穿心。鲜血溅在赤焰剑上，立刻被蒸腾成血雾。更多的百姓涌进公堂。锄头、扁担、菜刀...无数利器从西面八方袭来。他们眼中跳动着被蜈蚣操控的赤光。
"杀...了...她..."
沙哑的嘶吼从西面八方传来。无双站在血泊中央，赤焰剑的火光映着她带泪的笑脸。这一刻她终于懂了娘亲的坚持，也懂了师父的苦心。
"神君..."她回头对南陆嫣然一笑，竟露出解脱般的微笑，"原来我是..."
南陆的竹杖迟了一瞬。
当他拨开人群冲上前时，三把镰刀己经同时穿透了她的胸膛。赤焰剑发出惊天长吟，剑身上的火焰突然暴涨，将整个公堂吞没。
无双倒在娘亲身边，嘴角却带着笑，手指紧紧握着娘亲冰冷的手，赤焰剑正在慢慢褪去血色。 "又是我..."
南陆在火海中跪地长啸，竹杖上的珊瑚珠突然裂开细纹。他颤抖的手抚过无双尚未闭合的眼睛，那里面还映着晨光。
上一世他没能救下她，这一世又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被杀。
"早知今日...何必执着于一把剑..."
雨，突然下了起来。混着灰烬的雨水在地上汇成细流，将那片沾血的当归，缓缓冲向了阴沟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