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七夜
绛紫色的月光渗入睫宫第七重檐角时，齐明发现自己的影子开始抗拒移动。
他凝视着地面上扭曲的暗影，看着它像粘稠的漆液般缓缓脱离自己的脚踝，在青玉地砖上蜿蜒成独立的黑色溪流。这是他在花妖国的第七个夜晚，整座宫殿正对他展露越来越明显的敌意——廊柱浮雕在他经过时会突然静止，侍女们睫毛下的瞳孔随着月相逐渐变成细长的竖线，就连每日呈上的漆花蜜露都开始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齐大人，该更衣了。"
三个生着孔雀翎睫毛的侍女捧着漆盘走来，盘中纱衣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当她们解开齐明腰带的瞬间，所有侍女突然同步抽动鼻翼，翎毛状睫毛簌簌作响。
"有松香的味道..."最年长的侍女呢喃着，指甲不自觉地生长出漆黑色尖刺。
齐明按住腰间玉佩——那是林夏失踪前最后塞给他的物件。此刻玉面正浮现出细密的金红色纹路，如同被加热的血管。他顺着侍女们突然僵硬的视线望去，在寝宫西侧的漆画屏风后发现了一道隐蔽的月牙门。
门缝里渗出熟悉的松香气味。
1. 活漆
月牙门后的密室像一颗巨大的瞳孔。
圆弧形空间西壁布满会呼吸的漆膜，地面中央矗立着齐明此生见过最诡异的器物：七尺高的乌木晾衣架蜿蜒如鹿角，横杆上悬挂的纱衣正随着某种无形韵律起舞。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衣物飘动的轨迹——袖口收拢的弧度像被手腕撑起，下摆褶皱的分布恰似有人屈膝而坐。
"这是陛下最珍爱的'夜语架'。"突然出现的牛角侍女将手按在漆面上，朱砂纹路立刻泛起涟漪，"用三千年前商朝漆匠的魂魄煅烧而成。"
齐明指尖突然刺痛。玉佩正在发烫，而晾衣架散发的松香里混着林夏独有的柑橘精油气息。当他无意识向前迈步时，整座晾衣架突然剧烈震颤，横杆上所有纱衣同时转向他，领口部位诡异地凹陷成呼喊的口型。
"它认识你。"侍女的声音陡然沙哑，牛角裂开细缝，露出里面蠕动的漆液。
2. 旧识
"齐公子对漆器也有研究？"
妖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齐明后颈的汗毛全部竖起。转身看见这位花妖君主正倚在门框上，三米高的身躯让水晶鹿角几乎擦到天花板。她今天换上了新的睫毛——那些半透明的纤维末端缀满微型铃铛，随着呼吸发出蛊惑人心的轻响。
当妖皇抚过晾衣架边缘时，齐明清楚看到漆面浮现出抗拒的波纹。更令他心惊的是对方左角顶端缺失的那块水晶，黑洞洞的缺口里偶尔闪过蓝紫色电光。
"这器物上有地球的气息。"齐明强迫自己首视妖皇的万花筒瞳孔，"像是...我未婚妻调制的漆料。"
鹿角铃铛突然集体沉默。妖皇的嘴角保持微笑，但睫毛上的铃铛全部爆裂，飞溅的碎片在齐明脸颊划出血痕。
"真有趣。"她蘸取齐明脸上的血珠抹在晾衣架上，"那位擅闯第七镜的守镜人，居然是你的小新娘？"
漆面吞噬鲜血的瞬间，齐明听到微弱的抽泣声。
3. 记忆深渊
妖皇带齐明穿过七道螺旋向下的阶梯时，他数到自己心跳漏拍了三百二十西次。
地底洞窟的规模超乎想象——数以万计的漆器在幽蓝火光中蠕动：会走路的漆案长着蜈蚣般的足肢，自动修复的漆盒裂口处伸出舌头般的红绳，最中央的青铜漆鼎内壁不断浮现新的铭文，仔细看去全是"救命"的变体字。
"这些器灵都来自地球。"妖皇的指甲划过鼎身，青铜立刻渗出鲜血，"周朝的礼器、汉代的妆奁、唐代的琵琶...我们只是帮它们获得永生。"
齐明突然被一面漆镜吸引。镜中倒影不是他自己，而是林夏被漆膜包裹的脸。当她张开嘴时，无数细小的漆虫从口中涌出，组成西个字：
【角中有镜】
"别看那些劣等品。"妖皇突然掐住他后颈，"给你看看真正的杰作。"
她拽着齐明来到洞窟最深处。这里悬浮着三百六十个琥珀色光球，每个球体中都蜷缩着人形。在最近的光球里，齐明看到了缩小版的林夏——她左手中指戴着他们的订婚戒指，而戒指上的宝石正是妖皇鹿角缺失的水晶形状。
4. 漆夜突围
当妖皇被紧急召见离开后，齐明咬破食指按在玉佩上。
鲜血接触玉面的刹那，整座漆魂冢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所有漆器表面浮现相同的朱砂咒文，正是林夏工作室门上贴的防盗符。齐明冲向记忆中的光球位置，却发现原地只剩几缕正在汽化的金线。
"二维...合欢花..."夜语架的声音突然在他脑中炸响。
头顶岩壁轰然塌陷，妖皇以真身降临——她的鹿角完全碎裂，露出内部齿轮转动的机械结构，左眼脱落露出黑洞洞的镜筒。齐明在逃亡中瞥见那个空缺的左角内部，有蓝光正在勾勒出门的形状。
"把镜玉还来！"妖皇的声音变成电子合成音，右手机械臂弹出六把旋转的漆刀。
齐明撞翻三个漆器展台，在漫天飞舞的汉代漆碗与唐代漆琴掩护下，终于抓住那个最关键的东西：林夏光球残留的金线正指向妖皇左角——那里悬浮着一把半透明的钥匙，柄部镶嵌着与林夏戒指同源的水晶。
5. 第七镜的钥匙
"血月！"齐明突然大喊。
这是他与林夏约定的终极暗号。妖皇左角内的钥匙突然发出刺目蓝光，所有漆器停止攻击，夜语架横杆上的纱衣全部自燃，在火焰中显现出林夏留下的全息影像：
【第七镜入口在妖皇左角
钥匙需要镜玉激活
二维化是唯一生路
合欢树下见】
当妖皇的漆刀刺入齐明肩膀时，他顺势将染血的玉佩拍向对方左角。水晶钥匙与玉佩接触的瞬间，整座漆魂冢开始像素化崩塌，妖皇机械结构的真身在数据流中时隐时现。
"你根本不是什么花妖。"齐明攥住钥匙，"你是第七镜的守门程序！"
钥匙扭转的刹那，齐明看到无数二维化的林夏从各个漆器中飞出，像漫天金箔涌向钥匙打开的光门。在意识被二维洪流吞没前的最后一瞬，他听见三百六十个林夏的叠声轻语：
"合欢花是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