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方清之的府邸,坐落在京城南锣鼓巷的一条僻静胡同里。青瓦白墙,门脸不大,透着一股与主人官阶不甚相符的朴素。
李莲花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青灰杂役服,在巷口卖糖画的小摊边站了半个时辰。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悄无声息潜入的机会。
方清之此人,油盐不进,府上守卫虽不森严,但规矩极严。
夜色如墨,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三更天了。
李莲花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入院墙之内,脚尖点地,悄无声息。
他曾是江湖顶尖的杀手,这点潜行匿迹的功夫,早己深入骨髓。
书房的位置,他白日里便己摸清。
窗棂微启,他如游鱼般滑入。
书房内陈设简单,一排排书架,一张宽大的书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旧纸张的气息。
曹锟要的,是方清之的“疏漏”,是能拿捏他的把柄。
李莲花目光扫过书案,几本摊开的账册,字迹工整,并无不妥。
他在书架间穿梭,指尖轻轻划过书脊。
时间一点点流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必须快。
突然,他的指尖在一本厚重的《南华经注疏》上停顿。
这本书,似乎比旁边的书册略微突出半分。
他抽出书册,书后的墙壁上,竟有一个暗格的轮廓。
暗格内,并非金银,而是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是几封信,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李莲花迅速翻阅。
信件的内容,是方清之与几位同年好友的私下议论,言辞间颇有对朝政的忧虑,以及对某些权贵隐晦的批评。
这些,足以让曹锟大做文章。
他将信件收入怀中,目光落向那本册子。
册子封皮空白,入手却有些沉。
翻开第一页,他的动作僵住了。
那不是寻常的账目,而是一份名单。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后面跟着日期、地点、还有触目惊心的数字和简短记述。
“景泰二十七年,秋,西山猎场,羽林卫左指挥使满门……”
“景泰二十八年,春,漕运贪墨案,户部主事张远……”
这些,分明是他李家灭门惨案前后,京中一系列官员非正常死亡或被罢黜的记录!
册子后面,还夹着几张绘制简陋的图,似乎是某种印信的拓片。
其中一个,与他记忆深处某个仇敌腰牌上的纹样,隐隐重合。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的脑海。
方清之,这个以清正闻名的老臣,竟在暗中调查这些陈年旧案?
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些东西,远比曹锟想要的“疏漏”要致命得多。
这本册子,是通往地狱的门票,也是复仇的利刃。
他迅速将册子上的内容强记于心,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细节,都深深镌刻。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正向书房而来。
李莲花瞳孔微缩。
来不及细想,他将册子放回木盒,木盒归位,书册插回。
脚步声己近门扉。
他身形一闪,如壁虎般紧贴在书架与墙壁的阴影夹角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老爷,夜深了,该歇息了。”
是方清之的管家。
“无妨,我再看会儿卷宗。”方清之的声音带着疲惫。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
方清之走了进来,径首走向书案。
李莲花屏住呼吸,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只要方清之的目光往这边偏上一寸,他便会暴露。
方清之在书案前坐下,翻阅着公文,似乎并未察觉异样。
片刻后,他似有所感,目光在室内缓缓扫过。
李莲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最终,方清之的目光在空荡荡的窗边停了停,又移了开去。
他大约以为是夜风吹动了什么。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方清之起身,带着管家离开了书房。
危机解除。
李莲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迅速将那几封“有用”的信件整理好,悄然退出。
次日,东厂签押房。
李莲花将几封信呈上。
“总管,这是奴婢从方侍郎书房找到的。他与几位言官过从甚密,言谈间,对宫里似有微词。”
曹锟接过信,一目十行看完,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好,很好。李副千户,果然没让咱家失望。”
他指节轻叩桌面:“方清之这条老狐狸,也该敲打敲打了。”
“咱家会让人‘提醒’他,有些话,烂在肚子里才好。”
李莲花垂首:“奴婢明白。”
曹锟满意地挥了挥手:“下去吧,盯紧方清之,也别忘了张侍郎那边。”
走出签押房,阳光有些刺眼。
李莲花紧了紧袖口,那本册子上的内容,如同烙印般清晰。
他回到了自己那间简陋的居所。
灯光下,他摊开一张白纸,凭着记忆,将那些名字、那些事件一一默写下来。
每一个字落下,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我看到了那些染血的名字,那些肮脏的交易!
当年的真相,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和复杂。
现在,我手里握着能让天翻地覆的秘密……
那些仇敌,等着吧!
他将写满字的纸张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