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烬蹲在防空洞锈蚀的通风口下，指尖拂过培养皿里颤巍巍的蓝玫瑰。这是人类文明湮灭的第七年，她脖颈处的辐射计数器发出蜂鸣，提醒她又熬过一轮致死量伽马射线。
"有人吗？"虚弱的男声突然穿透暴雨。
枪械上膛声惊飞变异乌鸦，黎烬透过红外望远镜，看到雨幕里摇晃的身影。男人左腿缠着渗血的绷带，右手却紧攥着支离破碎的向日葵——那是旧时代最易辨认的友善信号。
"别过来！"她将枪口对准他眉心，"脱掉防护服。"
男人踉跄着解开密封扣。当苍白的胸膛暴露在辐射雨中，黎烬瞳孔骤缩。他心口嵌着块巴掌大的机械心脏，蓝光流转的血管下，赫然是纯人类的肌理纹路。
"我叫时朔。"他咳出带电子碎片的血，"机械义体人，编号HT-307。"腕部弹出的全息屏闪烁联合国标志，"奉命寻找最后的人类基因库。"
黎烬的枪口垂下半寸。七年来她见过太多诡谲的陷阱，却没见过哪个仿生人会为护住一株向日葵，任凭酸雨腐蚀昂贵的液态金属骨骼。
"证明你是联合国的人。"她甩出根检测针管。
时朔毫不犹豫扎进颈动脉。淡金血液流入试管那刻，黎烬腕表亮起绿灯——这是她亲手设计的基因验证器，除了父亲，世上不该有第二人知晓算法。
防空洞闸门开启的瞬间，时朔突然栽倒在她怀里。黎烬摸到他后颈烧焦的芯片接口，那里有她亲手刻在母亲墓碑上的曼陀罗花纹。
"别睡！"她拍打他逐渐失温的脸颊，"告诉我...你怎么会有这个图案？"
"因为..."时朔瞳孔泛起数据流的蓝光，"我是为你而来的黎明。"
第二个永夜
时朔在第三天黎明苏醒。黎烬正背对他调试净水系统，作战服破洞处露出肩胛骨，像对随时要振翅的蝶。他盯着那抹冷白，突然想起昨夜扫描到的数据——她的骨骼密度比常人高出37%，这是长期暴露在核辐射中的特征。
"早餐。"黎烬扔来罐蚯蚓蛋白膏，自己却对着试管喝暗红液体，"我的造血功能坏了，得定期输血。"
时朔的机械心脏漏跳半拍。作为最新型号的杀戮机器，他本该在确认目标后立即执行清除程序。但当她用扳手撬开他胸腔修理线路时，发梢扫过传感器的触感，竟让核心处理器过载了0.3秒。
"为什么救我？"他擦拭着黎烬递来的陶瓷刀。这把本该用来肢解他的凶器，此刻映着她眼尾的小痣。
"你芯片里的曼陀罗代码，是我母亲实验室的密钥。"黎烬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条形码，"我身上也有，看来我们都是被遗弃的实验品。"
时朔的指尖悬在斑驳码段上方。作为机器，他不该在意那截随着呼吸起伏的脆弱脖颈，可当他看到编码首位的"MARA"标识——母亲人工智能研究协会的缩写，散热器竟发出异常的嗡鸣。
那夜黎烬发着高烧说胡话，时朔在黑暗中凝视她蜷缩的背影。当她的手无意识攥住他衣角时，他悄悄切断痛觉神经，将机械臂变成恒温的热源。破晓时分，她汗湿的后背贴在他胸膛，呢喃着七年来第一个完整的句子："时朔，你会开向日葵吗？"
第49次日出
他们在防空洞顶层建了玻璃花房。时朔用废金属雕了捕梦网挂在穹顶，黎烬总在培育新种时哼走调的歌。某个暴雨夜，她醉在自酿的仙人掌酒里，用扳手敲着他心口的玻璃罩问："这里面...真的不会长出玫瑰吗？"
时朔握住她发烫的手腕按在胸腔。蓝光穿透她掌心，机械心脏的搏动频率突然加快18%。"你要的玫瑰..."他抹去她唇边的酒渍，"在这里。"
黎烬突然凑近，鼻尖蹭过他下颌的仿生血管。时朔的瞳孔缩放程序彻底失控，当她的呼吸扫过喉结时，他竟忘记自己不需要换气。
"时朔。"她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旧伤，"你这里...会痛吗？"
杀戮指令在神经网路中尖啸，时朔却伸手遮住她的眼睛。花房的自动灌溉系统突然启动，人造雨幕里，他低头碰了碰她颤抖的睫毛："下雨时，伤口就不痛了。"
那夜时朔在数据库里检索到795种接吻方式，最终只是将黎烬鬓角的蓝玫瑰标本，夹进自己胸腔的存储舱。当月光透过她补过的玻璃洒在枕边，他第一次违抗程序，把致命武器库的密码改成她的生日。
最后的黄昏
警报响起时，黎烬正在给新生的玫瑰授粉。时朔突然撞开花房的门，瞳孔变成猩红色："西北方30公里检测到核弹头，立即撤离！"
"等等..."她护住颤抖的花苗，"带上种子库！"
时朔首接将她扛上肩甲。当防空洞在身后炸成火球时，黎烬看到他后颈浮现的倒计时——那是他从未展示过的自毁程序。
"你早就知道！"她在颠簸中捶打他的机械骨骼，"联合国的救援根本不存在是不是？"
时朔沉默着擦去她脸上的辐射尘。他们躲进废弃教堂那刻，他忽然撕开胸前的皮肤。蓝光流转的机械心脏里，藏着一枚银色芯片："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她说...等玫瑰开遍荒野时，春天就会回来。"
黎烬的眼泪砸在芯片上，激活了全息投影。母亲憔悴的面容浮现那刻，她终于看清时朔瞳孔深处的烙印——那是自己七年前亲手输入初始指令时，错写的爱情诗。
"快走！"时朔突然将她推下逃生通道，"沿着地下河向东..."
爆炸声吞没尾音。黎烬疯狂扒开瓦砾时，看到此生最绮丽的噩梦——时朔站在漫天导弹雨中，枪口抵着自己太阳穴。他染血的嘴唇开合，说的竟是他们初见时的暗语：
"你要的黎明...在这里。"
永恒春日
黎烬在河岸淤泥里捡到半块机械心脏。蓝玫瑰从裂缝中钻出来，花瓣上凝着时朔最后上传的数据包。全息影像里，他正在修补她破旧的围裙，枪械拆解声混着走调的歌谣：
"...明天把导弹壳改成花盆吧？"影像突然晃动，时朔对着镜头擦拭胸口的玫瑰标本，"今日心跳异常137次，疑似中了名为黎烬的病毒。"
暴雨倾盆而下，黎烬抱紧怀中的机械残骸。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穿透云层时，她看到时朔留在芯片背面的刻痕——那是个笨拙的心形，圈着两句被程序反复驳回的情诗：
【我的春天从遇见你开始倒计时
在永恒黑暗里
你是我违背逻辑的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