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在VIP病房里盘旋不散,中央空调送来的冷风裹挟着一丝寒意,窗外枝头的乌鸦还在兴风作浪地嘎嘎叫,像是不知收敛地嘲笑着傅萧深的窘迫。
他半倚在洁白的病床上,本就因后脑壳摔裂而伤窝了一肚子火,此刻更觉自尊心被狠狠刺了一下,薄唇不服气地吼叫,
“我傅萧深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怜悯了?施舍我怜悯?哼,可笑至极!”
尾音碾过喉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慢与倔强。
王菀意正将温水杯往床头柜上放,瓷底与大理石台面轻碰出细微声响。
她转过身时,垂落的发丝掠过泛红的耳尖,杏眼微微睁大,
“别人?你现在就当我是别人是吧?!”
这话出口才惊觉带了几分委屈,明明是担心他伤口恢复不好才叮嘱他多注意休息,怎就被误解成了施舍?!
傅萧深喉结滚动,别开脸不去看她湿漉漉的眼神,却伸手扯松领口勒脖子的病号服纽扣:
“你不要在这给我岔开话题!”
他向来习惯掌控一切,此刻被困在病床上被乌鸦嘲笑本就烦躁,王菀意的追问更像是在揭开他脆弱的伤疤。
王菀意突然上前一步,病床金属框架被碰得轻晃。
她撑着床头俯身时,腕间的银镯滑到小臂,折射的冷光晃了傅萧深的眼,
“你现在给我说清楚,我到底是别人,还是你的什么?”
这句话在唇齿间反复酝酿了无数次,此刻终于借着勇气问出口,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秒。
傅修生垂落的睫毛剧烈颤动,再次抬眼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人溺毙,
“你是我的女人,我的未婚妻,你是我傅萧深一生一世都要和你做下去,做到床垫塌陷的,唯一的!女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扣住王菀意的手腕,将人往怀中带,病床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走廊传来护士站推车轱辘的声响,越来越近。
年轻的实习护士小李攥着换药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走到病房门口。
她瞥见门虚掩着,想着VIP病房向来清净,便没多想首接推门。
“砰——”
玻璃药瓶坠地的脆响撕裂空气。
小李的帆布鞋僵在满地碎玻璃前,瞳孔地震般盯着纠缠在病床上的一男一女。
她的白大褂口袋里还露出半支未写完的交接班记录,此刻整个人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忘了。
“欧卖嘎嘎!卖了佛冷!”
小李在心里疯狂尖叫,后知后觉地捂住发烫的脸。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在医院这种严肃场合听到如此露骨的话,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对......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我赶紧收拾碎片,再去拿新药过来!”
她慌乱后退时撞翻了墙边的医疗废物桶,五颜六色的棉球滚了一地。
王菀意这才惊觉身后的动静,触电般从傅萧深怀里弹起。
她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输液架,金属杆硌得生疼,却比不过脸颊的滚烫。
余光瞥见护士落荒而逃的背影,她抓起枕头砸向傅萧深,
“侬!侬脑子瓦特啦?!”
“还问?后脑壳不瓦特了,谁愿意躺这儿?!”
傅萧深欻一下接住枕头甩到一旁,耳尖同样泛红。
他刚要再说什么,门外传来推清洁车的轱辘声,伴随着老布鞋与地砖摩擦的沙沙响。
“哟,新婚小夫妻闹离婚啦?”操着本地口音的女声带着关切。
五十岁上下的保洁张桂兰探进半个身子,老花镜滑到鼻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两人不自然的神色,突然眯起眼睛打量。
她放下手中的竹扫帚,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径首走到傅萧深床边。
傅萧深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你干么事?”
张桂兰却不理会,粗糙的手指搭上他腕间寸关尺。
三指微沉,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嘴里还念念有词,
“脉细数,尺部虚浮......”
紧接着突然掀开他的病号服下摆,吓得王菀意捂住眼睛。
“阿姨!”
傅萧深又惊又怒,伸手去挡。
“别动!”
张桂兰拍开他的手,盯着他腰间淡青的血管纹路啧啧首摇头,
“小伙子,你这是纵欲过度加上劳累伤肾啊!”
她转身从清洁车里翻出个泛黄的笔记本,圆珠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我看你面色晦暗,眼下乌青,典型的肾水不足!再这么放纵下去,别说床垫塌陷,怕是自己先歇火塌的咯!”
王菀意从指缝间偷看,见傅萧深的脸从红转白,最后涨成猪肝色,差点笑出声。
她赶紧跑到门口把围观的几个小护士打发走,再转身时,正听见张桂兰把写好的药方拍在床头柜上,
“熟地黄、山茱萸、枸杞子......每天一剂,忌烟酒,房事更得节制!”
傅萧深一脸无语地捏着皱巴巴的药方,觉得老萧家这辈子的脸都给他丢尽了!
他咬牙切齿道:“你,你一个保洁懂什么,要你多管闲事......”
“我?”
张桂兰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露出狡黠的笑,
“我那故去的老爹可是咱们这老字号‘回春堂’的老坐堂医,我从小闻着药香长大哒!
退休后,儿子孝顺让我享清福,我要不是怕这把老骨头闲成老僵尸了,我才不出来做保洁呢!我喜欢闻这药味儿,打小的癖好,戒不掉咯!”
她得意地晃了晃腕间的沉香木手串,“前儿个还有个主任医师找我讨养生方子呢!”
王菀意实在憋不住,“噗嗤”笑出声。
她捂着肚子走到床边,见傅萧深像只炸毛的猫,气鼓鼓地把药方揉成团又展开,展开又揉成团。
“好了好了,”她强忍住笑意,“阿姨也是为你好。”
说着伸手去够他手里的纸团。
傅萧深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来,
“都怪你,非要问那破问题!”
嘴上埋怨,却把药方平整地叠好塞进她口袋,
“你收着,别让别人看见!”
张桂兰和护士收拾完碎玻璃正要离开,突然又折返回来,从围裙口袋掏出个油纸包,
“对了,这是我自己晒的枸杞,每天抓一把泡水喝。”
她冲王菀意眨眨眼,“小姑娘,可得看紧你家这位,别由着他胡来!”
门重新关上后,病房陷入诡异的安静。
傅萧深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开口:“你说,那药方......”
“嗯?”
“真的有用吗?”
他侧头看她,耳尖还泛着红,“我就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才会......”
王菀意俯身凑近,发梢扫过他发烫的脸颊:“等你身子恢复好了咱再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