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夜散去,旧梦将醒。
迎着第一缕晨光穿透树梢落入槐江谷时,离仑在傲因的帮助下收拾妥当,缓缓踏上了前往昆仑山的…归途。
自少时一别,大荒岁月沉淀多年。这是离仑第一次主动来到这里。
迎着巍峨雪山终年不化的风雪,走上山神庙门前一阶阶覆于冰雪之下的台阶。
一身广袖流仙袍的离仑站在闭合的山神庙门前,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
曾几何时,这里,埋葬着太多因他的过错而造成的孽业…
英招…
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翻涌的心绪,离仑终是伸手缓缓推开山门,迈步走了进去。
神庙内,空无一人。
离仑便也闲适的在院子里走走停停,缓慢的移动至后院。
一步一景。混着掠过心底的纷杂记忆。
有时是年幼的他和朱厌在院子里打闹嬉戏的画面,有时是他们年少时彼此向着对方赌气的扔着雪球…转眼,两人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小不点在呐呐的喊着“离仑哥哥!朱厌哥哥!”
画面再一转,是命运赋予他们的离别。是自己亲手埋下的祸患!
“孩子,爷爷要走了…”
英招在看着英磊,转眼便深深看向了站在失控的朱厌身后的自己…
那眼神,离仑至今不敢忘怀。
没有斥责,没有失望,只是一种目含悲悯的惋惜。
也许在最后一刻,英招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英磊,不是朱厌…而是…离仑吧…
是那个从来木讷,却又生得乖巧漂亮的小槐妖。
是那个陪着朱厌时常留宿在昆仑山上的槐江谷的小槐妖。
是那个…惧怕黑夜也畏惧寒凉的少年离仑。
是那个…同样害怕孤独而对朱厌格外看重又受天性所制不通情爱的大妖离仑。
[法相…归离!]
当金色的神光彻底散开时,早己狼狈逃回槐江谷的离仑也感受到冲入体内滋养着经脉的神圣力量!那是英招的神力…是从小对他们爱护有加的山神爷爷!
霎时间,槐江谷中,落下了大荒千百年来的第一场暴雨!
借着雨声的遮掩,离仑躲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悲戚的痛哭,像是迷途中的孩子,想要回头时,发现来路早己消弭在断桥处。
他无力越过,也注定无法回头。
除了躲在一角,无助痛哭,别无它法。
修长的指尖轻抚后院石壁上描绘的山海壁画。终是停留在标注着无妄海的一角。黑色的妖力在指尖涌现。离仑的身体便消失在壁画前。转眼,便有风声混着潮汐潮落的海浪声传入双耳。
离仑睁开眼,远远就看到有所感应从一侧石屋中走出来的山神英招。他怀中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孩子头上还顶着一双尚未化去的兽耳,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小尾巴。
是英磊。
年幼的英磊。
离仑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了一瞬,走上前去,恭敬的行了一礼:“恭贺山神!”
英招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好好!多年不见,实力见涨!看来这些年你修习的很刻苦啊!”
离仑笑了笑,将一块巴掌大的血玉从袖笼掏出递给英招:“这是我送给英磊的见面礼”
“嗯?哦,有心了”英招略感诧异的伸手接过,递给怀里还在伸手啊啊叫着的小英磊,犹豫着开口道:“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唤做英磊的?”
“额…”离仑脑袋空白了一瞬,有些不安道:“听…来送请帖的树妖说的…”
“哦…”英招点点头,招呼道:“跟我进来吧,今日正巧,朱厌也在,对了,他现在还有了个人间的名字…叫,赵远舟!你们啊,待会可要好好聚一聚说说话。那个臭小子,前天得闲还跑去找我抱怨,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讨厌他?唉…谁都像他似的,整日不务正业就知玩耍!瞧瞧,你都是名副其实的大妖了!他啊,还是老样子!空有大妖的名头,那妖力这些年是半点也没有涨进!唉…”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向石屋,英招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提起朱厌,就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离仑听着,觉得好笑又怀念,便也没有打断他。
一首到进了屋。才发现屋子里除了白泽神女赵婉儿和朱厌外还有不少的人…和妖?
目光落在一角的粉衣少女身上的离仑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是…文潇?
他有些不确定。
时间太久,除却朱厌外的其他人,眉眼早己模糊。只是根据过往的猜测,能出现在众妖聚集之地的人类女子除了此刻的白泽神女赵婉儿以外,应当就是她去凡间收来的徒弟了…也是下一任的白泽令继任者,文潇!
“离仑!你怎么来了!”
不等他细细打量清楚。
朱厌便上前一步挡在了少女面前,有些不悦的开口。神色戒备。
原本以为再次面对变成赵远舟的朱厌时自己可以做到平心静气的离仑被那暗含警告意味的眼神看得差点破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稳翻涌的心绪轻声说道:“是英招送了拜帖邀我前来的”
原本一脸戒备的朱厌闻言神情一滞,有些求问的看向跟在离仑身后走进来的山神英招。
英招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
朱厌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过激了。没办法,离仑对人类的不喜从来不知遮掩。
上次在昆仑山分别之前也是如此,他至今还记得声声质问白泽神女的离仑怒发冲冠的模样。眼眸中的杀意几乎实质化了一般让人想去忽略都无法做到!
“好了!今天是小英磊的百岁祈福。来者皆是客!远舟,不要乱来。”赵婉儿见气氛有些凝固,笑着上前打岔。
赵远舟看着她,沉默的收回落在离仑身上戒备的神色,顺从的退到了一边。
离仑看着这一幕,只觉心底发堵。他知道,自己的病又犯了。
追随了几万年的执念,不会因为生死一场就尽数忘却。他不该这么天真…
可,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再重蹈覆辙!
因此,离仑也敛下眉目,略一整理纷杂的思绪后便将目光落在了窝在英招怀中的小老虎身上。
刻意不去留意朱厌动向的他没有发现,退守一角的朱厌望向他的复杂眼神。有怀念,有不解…更多的…是连朱厌自己也不曾留意的痴迷。
离仑是槐木妖,而树妖精灵化形在众妖中都是赏心悦目的存在。无一例外。
但离仑的人身则要比往常的树木精怪化的容貌更加出色。
曾几何时,朱厌曾无意间路过槐江谷时便见到有些大荒南都(du)的妖汇聚在槐江谷外,肆意密谋 想要捉一只槐妖回南都(du)献给当时的南都(du)妖王。
原因无他,只因槐鬼离仑的美名己传至大荒二十八重山!
那一段时日里,槐江谷附近也多了一只凶名远扬的大妖朱厌!
这种情况一首到离仑妖力精进,成为大荒第二位大妖后才得以好转。
没有妖再敢觊觎他的美貌而潜伏在槐江谷外伺机而动。朱厌也不必一日日荒废修炼守在槐江谷。
一首到,现在。
他细心保护的珍宝,突然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从容,像是这大荒众妖应当敬仰的妖王一般,携光而来。只堪堪一眼,便叫朱厌心底封存的情丝再次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