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劈开黑雾的瞬间,甲板突然覆盖上一层冰渣,像是被无形的手撒了把碎钻。我握着北斗令的手冒出白气,呵出的水汽在令身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黑白双鱼纹路竟在雾气中流动,鳞片反光扫过苏清荷的脸,映得她瞳孔里有细碎的光在跳。她的DV机镜头结了层薄霜,只能看见沈氏老宅的轮廓——那栋哥特式建筑的尖顶正在渗出黑血,顺着瓦片流成蜿蜒的小河,窗户玻璃里映着无数个相同的场景: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在青铜镜前刻符,每道符都像是用指甲抠进镜面,留下暗红的痕迹。
“是镜像阵的量产模式。”苏清荷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袖口露出被锁链勒出的淤青,“每个镜面都是独立空间,他在复制追暗者。”她的话刚说完,黑雾中就浮出无数个沈墨的脸,每个都戴着不同的面具,有青铜的、木质的、甚至还有破碎的镜片拼成的,瞳孔里映着青铜镜的红光,像是无数个小灯笼在飘。
北斗令突然指向海面,令身的黑色部分吸走周围的雾气,露出海底的景象——沈氏地下室的青铜镜己经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镜中伸出的手臂正在拖拽活人祭品,那些祭品的后颈都有云氏胎记,只是颜色各异,有红有紫,甚至还有透明的。我看见其中一个祭品竟是年幼的自己,穿着粉色连衣裙,正在哭着喊妈妈,而抓着她的手长满鳞片,指尖滴着黑血。
“他们在抽取其他时空的云氏血脉。”我握紧剑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初代堂主想把所有时空的‘我’都炼成容器,这样就算一个时空的我被毁,他还有无数个备份。”
苏清荷的DV机突然自动播放,画面里出现父亲的背影。他站在镜渊的井边,手里拿着半块令牌,道袍下摆沾着水草,像是刚从井底上来:“夏儿,如果你看见这段录像,说明影武者己经启动。记住,他的弱点在镜中——”画面剧烈晃动,父亲转身面对镜头,脸上有新鲜的血迹,左眼角的疤痕还在渗血,和云伯的位置一模一样,“影武者是我的镜像,但他有我的记忆,所以你必须——”
录像突然中断,雪花屏后弹出一张照片:父亲和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紫微堂,两人穿着相同的月白色道袍,只是一个戴墨镜,一个没有。墨镜男的袖口露出半块胎记,竟与初代堂主的星纹一致,而父亲的袖口绣着“守光”二字,针脚细密,像是母亲的手艺。
“双胞胎?”苏清荷惊呼,DV机差点掉在甲板上,“你父亲有个双胞胎弟弟?可沈念欢的笔记里从没提过——”
黑雾中传来冷笑,戴墨镜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船头,脚步声像踩在碎玻璃上。他摘下墨镜,左眼是父亲的琥珀色瞳孔,眼尾有颗泪痣,右眼是初代堂主的纯黑竖瞳,瞳孔里映着我的倒影:“准确来说,是镜像人。当年初代堂主用你父亲的影子炼成了我,所以我既是他,又不是他。”他抬手间,甲板上的冰渣凝结成利剑,剑尖对准苏清荷的咽喉,“而现在,我需要你的心脏来完成最后一步仪式,让所有时空的云氏血脉都成为初代堂主的养料。”
我挥剑劈开冰剑,剑刃却像砍进水里,他的身体化作黑雾重组,嘴角还挂着笑:“普通攻击对镜像人无效,除非——”他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右眼的竖瞳突然扩张,“你用北斗令的黑暗面砍我,或者……”他指向远处的沈氏老宅,尖顶的十字架突然倒转,“毁掉镜中世界的本体。”
苏清荷突然举起DV机,镜头里显示地下室的青铜镜中央刻着“云林”二字——正是父亲的名字,字体周围布满裂痕,像是被无数次刻划又修复。“镜像阵的本体是你父亲的残影!”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跳出沈念欢的笔记片段,“当年初代堂主用他的影子做阵眼,所以影武者才能不断复活,只要毁掉镜中的‘云林’刻痕,就能切断连接!”
墨镜男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嘴角的笑僵住,他化作黑雾扑向苏清荷,爪子上的指甲变成锋利的镜面碎片:“找死!”我迅速挡在她身前,北斗令的黑光与金光同时爆发,在我们周围形成屏障,光盾表面映出无数个时空的云氏族人,有穿古装的,有穿现代校服的,他们都在对着我笑。令身的纹路投射在海面上,竟拼出镜渊宗祠的全貌,那些悬浮的灵牌发出强光,照亮了墨镜男的真实形态——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心脏位置跳动着一枚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云林”二字,边缘插着父亲的断剑碎片。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Locator。”我握紧令身,感受着体内光暗力量的平衡,父亲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小时候他教我认星星,说北斗七星是云氏的守护星,“父亲把追踪咒转移到自己身上时,也把影子留给了初代堂主。而你,不过是个偷了他记忆的冒牌货,连眼泪都是假的。”
墨镜男发出怒吼,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浮现出父亲的疤痕,却又迅速变成初代堂主的星纹:“那又怎样?现在的你,敢砍我吗?毕竟我这张脸,和你父亲一模一样,你敢看着这张脸动手吗?”他的指尖触到我的眉心,冷得像块冰,“来啊,用北斗令的黑暗面杀了我,否则你的朋友就会死在镜像阵里,那些被抽来的时空‘你’也会被炼成活死人。”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父亲的笑脸,他站在镜渊井口,把我举过头顶,阳光穿过他的发丝,在我脸上洒下金色的光斑;母亲临终前摸着我的脸,把北斗令碎片按进我的胎记,血珠落在她衣襟上,晕开一朵云纹;还有苏清荷,她举着DV机追着我跑,说要拍下“云氏后人的日常”,镜头里的我总是翻白眼,却偷偷把她送的符纸贴在剑柄上。
当我再次睁眼时,北斗令的黑白两面同时亮起,在掌心合成一个完整的阴阳鱼,黑光与金光在令身缠绕,像是两条交尾的龙。“你说得对,我确实下不了手。”我将令身刺入自己胸口,剧痛像炸开的烟花,却不觉得恐惧,“但我可以用我的血,激活镜渊的光暗平衡阵,让真正的云氏血脉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鲜血滴在甲板上,竟化作淡金色的云纹,顺着船板缝隙流向海面,所过之处,黑雾如冰雪遇热般消散。远处的沈氏老宅发出轰鸣,地下室的青铜镜浮现出我的倒影,而在镜中,父亲的残影正在微笑着结印,他的手比出我小时候常玩的“星星手势”,周围悬浮着母亲的符咒、云伯的断剑、沈念欢的穿云箭。
墨镜男的身体开始崩解,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化作光点,右眼的竖瞳里映出初代堂主的虚影在咆哮:“不可能!你怎么知道镜渊的阵眼在你体内?你父亲明明没告诉你——”
“因为我是云氏后人。”我拔出令身,伤口竟在光暗力量中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云纹疤痕,“光与影在我体内共生,所以我既是容器,也是钥匙。而真正的云氏血脉,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海面突然裂开,镜渊的青铜门缓缓升起,门内站着的不是初代堂主,而是无数个时空的云氏族人,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却都戴着相同的云纹银镯,手中捧着光暗平衡符,符纸汇聚成锁链,将墨镜男的虚影拖入镜中。在他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他咬牙切齿地说:“沈氏老宅的地下五层,还有初代堂主的——”
话音未落,镜渊之门关闭,海面恢复平静,只有归墟岛方向还飘着淡淡的紫雾,像是暴风雨后的残云。苏清荷瘫坐在地,DV机显示沈氏老宅的黑雾正在消散,但地下室的监控画面里,青铜镜前多了一口黑色棺材,棺材盖上刻着与我胎记相同的云纹,边缘缠着生锈的锁链,而棺材周围,摆着十二具穿着现代服装的尸体,每具尸体的后颈都有北斗七星的刺青,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腕上戴着苏清荷母亲的双鱼玉佩。
“那是……”苏清荷的声音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现代紫微堂的十二长老?他们怎么会全死了?还有我妈妈的玉佩,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一条神秘短信:“来天台,带你看真正的裂隙。”发件人号码是父亲生前的手机号,短信附带一张照片——天台边缘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背对着镜头,手里抱着一个金属盒子,盒子上刻着“紫微垣”三个字,正是周明远提到过的东西。盒子的缝隙里渗出黑雾,在他脚边聚成小小的漩涡。
苏清荷看着照片,瞳孔骤缩:“这个盒子我见过!沈念欢的笔记里说,里面装着初代堂主的‘命魂’,是他重生的关键!”她指向照片背景,天文馆的穹顶在雾中若隐若现,“而且你看,他背后的建筑是西郊天文馆,那里十年前就废弃了,怎么会……”
照片里的天文馆穹顶竟与镜渊的时空门一模一样,穹顶边缘刻着二十八宿星图,中央凹陷处嵌着一枚黑色的球体,像是凝固的墨汁。我握紧北斗令,令身的黑白双鱼突然游动得更快,像是在呼应某种召唤,令柄处的“云娘”二字发烫,像是母亲在轻轻抚摸。
海风带来一丝凉意,我摸向手腕的银镯,发现“光”“影”二字正在融合,变成一个新的符号——左边是光的万丈光芒,右边是影的蜿蜒云纹,合在一起竟像是个“夏”字。北斗令在怀中震动,像是在提醒我,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天文馆的天台,可能就是最后的战场。
苏清荷站起身,拍掉牛仔裤上的冰渣,DV机自动保存了最后一段画面:镜渊的灵牌全部亮起,父亲的灵牌上多了一行新字:“夏儿,光暗共生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时。”而在灵牌的倒影里,我看见自己的胎记化作一道光,照亮了裂隙的最深处,那里沉睡着的,不是初代堂主,而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他的手腕上戴着与我相同的银镯,面具缝隙里露出的眼睛,竟和我记忆中的父亲一模一样。
“走吧。”我望着远处的天文馆,穹顶在朝阳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是一口倒扣的钟,“不管还有多少阴谋,我们一起面对。大不了把天捅个窟窿,再亲手补上。”
苏清荷点点头,打开DV机的夜视模式,镜头里的天文馆突然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无数条时空线在穹顶交织,每条线上都挂着一个云氏族人的剪影,他们有的在战斗,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微笑。而在所有线条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钟,钟身上刻着“2025年6月6日”——正是今天,钟摆下方悬着一个巨大的沙漏,沙子己经漏到了最后一层。
“林夏,”苏清荷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掌心全是汗,“如果这次我们没挺过去……”
“不会的。”我打断她,握紧她的手,“我们还要去吃火锅,你还要写畅销书,我还要去给父亲扫墓。所以我们一定会赢,因为我们背后有光,也有影子,而光和影加起来,就是完整的我们。”
渔船冲向天文馆的瞬间,太阳彻底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背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我知道,前方可能是最后的血祭现场,也可能是真相的终点,但无论如何,我不再是一个人——云氏的光与影,都在我的血脉里,而只要我们还在,就没人能毁掉这份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