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的残叶还沾着露水，青骓马的嘶鸣早被山风卷进林子里。
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远处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啼，像是被惊醒的夜枭。
裴砚裹着件粗布僧衣推开山寺山门时，后颈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衣领——六耳猕猴那声“凭什么你们注定成佛”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指尖残留着昨日镇压混沌气时留下的灼痕，隐隐作痛。
“师父，这庙的菩萨像好小。”悟缘抱着捡来的桃符凑过来，小沙弥的僧鞋沾着泥，发顶还翘着根稻草。
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在空荡的回廊中激起轻微的回音。
裴砚低头，见他怀里的桃符边缘被啃得参差不齐，显然是刚才躲在草垛里时馋虫发作，“你又偷吃供果了？”
“没、没偷吃！”悟缘耳朵通红，从袈裟里摸出半块烤红薯，“是净昙师姐给的，她说夜里山风凉，垫垫肚子。”话音未落，廊下灯笼“啪”地晃了晃，穿月白僧裙的小比丘尼捧着铜盆走过来，腕间佛珠撞出细碎声响，像是拨动一串清冷的铃音：“裴公子，热水备好了。唐长老和大圣去后殿歇了，这寺里就剩咱们几个。”
净昙将铜盆搁在廊下石桌，月光漏过飞檐，在她眉心点了点——那是方才替裴砚挡黑风时蹭的香灰。
铜盆中的水泛起微波，倒映着她的侧脸，有些疲惫。
裴砚道了谢，余光瞥见她袖中露出半角信笺，刚要开口，净昙己垂眸退到阶下：“我去巡巡山，夜里虫多，莫惊了悟缘小师父。”
等净昙的脚步声消失在竹影里，裴砚才摸向腰间。
系统界面在掌心凝成淡蓝光幕，新解锁的“支线任务查看”像道裂开的缝隙，里面浮着行灰扑扑的字：【妖王影·一】——正在吞噬“水浒世界”气运核心。
他喉结动了动，六耳猕猴的嘶吼突然在耳边炸响：“凭什么你们注定成佛，我却只能做畜生！”
“不是个体的怨怼。”裴砚对着竹影喃喃，指尖无意识净魂铃，铃身还留着方才镇混沌气的余温，金属的寒意透过指尖渗入骨髓，“是被某种东西挑动的……”
“裴郎。”
身后传来苏昭的声音。
裴砚转身，见她站在檐角下，月白襦裙被夜风吹得翻卷，发间银簪映着星光——那是她父亲留下的观星簪。
夜风拂过，带起她衣袂间的淡淡檀香。
她手里捧着本旧书，封皮《乙巳占》的墨迹己经斑驳：“你看。”
裴砚凑近，见她指尖点着星图。
紫微垣的位置明显偏移了半寸，北斗第七星的标记被红笔圈了又圈，墨迹晕开像团血：“紫微为帝座，偏移主朝局动荡；北斗第七星主杀伐，黯淡无光……”苏昭翻书的手顿了顿，“《乙巳占》说‘七斗暗，群雄起’，怕是《水浒》那边的气运，要崩了。”
山风突然转急，烛火在石桌上晃了晃，将两人影子投在斑驳的院墙上，仿佛摇曳的鬼魅。
裴砚想起方才系统任务里那团灰黑云，又想起白骨镜底的金属音“最终战场”，喉间发紧：“你说，六耳猕猴的疯癫，会不会和这星象有关？”
“因果从来不是单线程的。”苏昭将《乙巳占》合起，簪子在书页间划出沙沙声，“就像有人在推，把本该散的气往一处聚，把该灭的火往高里拨。”
“裴公子！”
净昙的声音从山门外传来，带着点急促。
裴砚抬头，见她怀里揣着个油纸包，发间那点香灰还在：“方才巡山时，见山脚下有个信鸽，腿上绑着密信。”她递过油纸包，裴砚拆开，里面是张泛黄的素笺，墨迹未干：“山东郓城，黑甲军起，官军三战皆溃，首领持黑幡，能唤鬼神……”
最后几个字被墨点晕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裴砚摸出太虚幻境玉牌，玉牌贴着掌心发烫——那是他在太虚幻境用世界本源碎片换的定位器。
果然，玉牌表面浮起细碎的灰雾，和六耳猕猴身上的混沌气如出一辙。
“叮——检测到宿主当前可进入【水浒世界】，是否传送？”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惊得悟缘怀里的桃符“啪”地掉在地上。
小沙弥缩着脖子去捡，裴砚却盯着虚空中的选项：【立即传送】【暂缓行动】【拒绝进入（因果反噬）】。
他指尖悬在【立即传送】上，又缓缓收了回来——六耳猕猴背后的混沌气还没理清楚，水浒世界的黑甲军又冒出来，这局棋下得太急了。
“你在怕什么？”苏昭看出他的犹豫。
裴砚扯了扯嘴角，将玉牌塞回衣襟：“怕当棋子。”他想起系统最初说的“修复气运失衡”，想起六耳猕猴临死前的不甘，“你说，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制造失衡？我们急着去补，反而中了套？”
苏昭低头拨弄观星簪，簪尖在石桌上划出个星图：“棋子和棋手的区别，不过是看得够不够远。”她抬眼时，眸子里映着檐角灯笼，“你要查混沌意识的源头，我便陪你查。你要去水浒，我便撑着星盘等你。”
悟缘捡回桃符，见两人不说话，偷偷往裴砚怀里钻：“师父，我困了……”裴砚摸了摸他发顶，抬头时正看见谛听从后殿阴影里走出来。
这神兽兽首人身，额间第三只眼泛着幽光，尾巴轻轻敲了敲地面——三下。
裴砚心头一跳。
谛听是地藏菩萨的使者，能听三界因果，它敲三下……许是在说“三日后”？
或是“三个线索”？
他还没想明白，谛听己转身隐入黑暗，只留地上三道浅浅的爪印。
“净昙，你去后殿守着唐长老和大圣。”裴砚将密信折好收进袖中，“明日我和苏昭去查六耳猕猴的神魂碎片，混沌气不可能平白出现，总得有个源头。”
净昙合十退下，脚步声渐远。
悟缘早歪在石凳上睡着了，小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鼻息轻柔。
裴砚望着他沾泥的僧鞋，又望向夜空——星图里的紫微垣仍歪着，像被只无形的手掰偏了。
他摸出白骨镜，镜底的金属音又响了半句：“最终战场……”
“真正的对手，才刚刚登场。”裴砚低声道，声音被山风吹散，落进竹影里。
后殿突然传来孙悟空的大笑：“小裴子！明日同俺去灵山转转？听说那旃檀功德佛的座位，还空着哪！”
裴砚转头看向后殿方向，月光落在他腰间的净魂铃上，铃身映出他微扬的嘴角——该来的，总要会一会。
